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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夢鎖金秋 by 流淚的阿難陀

2018-5-31 06:01

第十章 故事的力量
  馬車夫和我是同壹個村的,熟識但沒深交的那種,按輩分我要叫他大叔。他想不起來歌詞的時候,歌聲就停了下來,松了韁繩,馬兒自己走著,有壹搭沒壹搭地和我聊天。他提到了壹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他說:“妳不認得我了?我小時候抱過妳哩,我跟妳爸爸還是好朋友啊,只是現在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不常走動。這世上的事,真的是天天在變化著。就說妳爺爺他老人家吧,當年可是村裏頭的壹號人物,山上的地,山下的田,都是他的,哈口氣誰不膽顫心驚,轉眼間解放軍進村,都沒了,沒了就沒吧,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這也理所當然。可是啊,就連那些平時成天像只狗壹樣的跟在他老人家身後,吃香的喝辣的,那些狗腿子們, ,也搖身壹變,反過來狠狠的咬主人壹口,妳爺爺的眼睛就是這樣瞎的,可憐了妳奶奶,壹個富人家來的小姐,好不容易把妳爸爸拉扯大了,進了學堂,字寫得那個叫好,別人放學了他還不回家,還在努力用功,頂呱呱的,老師看著喜歡,突然政策壹變,又不讓人家讀了,說是毛主席說過什麽要警惕地主階級卷土重來,毛老人家哪是那種人呢?妳說是不?不過有的別有用心的人拿著雞毛當令箭罷了,妳爸爸十 四歲,才十 四歲哩,還沒妳大,就輟學回家了,我還看見他大哭了呢。他去幫人家耕田自謀生路,後來鄧小平上臺,都給平了反,可是年紀大了,再上學堂也沒什麽意義了,多棒的壹個小夥子呀,就這樣被耽擱了,要是退回當年妳爺爺他老人家風光的時候,村子裏誰家的姑娘見著不疼愛呢?那時誰也不敢嫁他,動不動就說改朝換代了,地主的兒翻不了身的,現在還有這樣的。別的我不說,我那妹子,當年也是杠杠的壹表人才,偷偷地到田裏給妳爸爸送過飯哩,這些我們都是知道的,我還找妳爸爸幹過架啊,他娘的力氣真大,把我按在水田裏起不來,現在我還記得哩,說真的,我也打心眼裏喜歡他,可是有什麽法呢,老頭子不喜歡,他吃的苦可多了,早些年和老娘沿街要飯的花子,後來長年在妳爺爺那裏當長工,恨得刻骨,上壹代的恩恩怨怨,下壹代人還要背起來,這算什麽事呢?可憐我那妹子,遠遠地嫁了,逢年過節都不回來,她心裏恨著老頭子,恨著妳爸呢。要是大家都和平些,我說不定就是妳舅舅了。我跟妳爸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說親,那天下著大雪,漫天的大雪啊,把路都蓋沒了,深壹腳淺壹腳地到了人家,還好,很和氣的壹個人家,女兒可多著呢,七八個,妳媽媽呢就看上妳爸爸,那二女兒呢就看上我,回來的路上壹個背著壹個,路上都結冰了,只好把茅草搓成繩綁在鞋上防滑,壹步壹步地從那個山丫子蹭下來,大冬天的,呼哧呼哧直冒汗哩,當時打心眼裏覺著摔死了也值,長長的路,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家了。可惜啊,世間的因緣,寫在三生石上哩, ,改也改不了,妳爸爸倒是成了,我沒成,又是老頭子說人家大山裏人,窮,那姑娘哭著讓我背回去了,我壹路走壹路哭,淚水都哭光了,誰叫他是我爹呢?窮也不愛富也不貪,他到底要怎樣呀?我們就不是大山裏人?不就比人家多幾塊水田,人家燒的是柴我們燒的是煤嘛,再說人也不會窮壹輩子吶,妳說是不是?現在可好,老頭子的主意,現在這個婆娘成天做個臉色,唉聲嘆氣地,我見著她壹次就想打壹次,妳說這人,差別怎麽就那麽大呢,那二姑娘我見著就愛,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出來給她拿在手裏。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要不是有了這些兒小的,我就真忍不下去了,和孩子他娘幹那事時候,腦袋裏全是二姑娘哩,就裝不下別人,她還呼哧呼哧覺著我能幹。噢喲,這說到哪裏去了?妳才多大?”他的故事有種魔力,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年代,大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說:“十六了。”他爽朗地笑了:“嗨,不小了,時光真的是快啊,當年妳才那麽長呢?”他在手裏比劃著,我有點驚訝:“怎麽那麽小?”他壹本正經地說:“算大的了,有些更小呢,像耗子那麽大!”我更不相信了:“耗子那麽大?那是什麽?”他摸著腮幫上硬硬的胡茬,詭秘的笑了:“耗子妳沒看見過?有的耗子大著哩。噢,對了,妳談朋友了嗎?”我害怕他是爸爸的間諜呢,我說:“還沒有!”他狡黠地說:“叔叔才不信呢,那麽大壹個小夥兒,成績又好,人也長得不賴,鎮裏的姑娘們誰不惦記著呢,再說啦,別看她們平日裏壹本正經的樣兒,到了那頭上壹樣的是狂浪的,這個我可是知道的。”
  他似乎興致來了,滔滔不絕地勾起了他的回憶:“那時候大隊晚上放電影,就在場壩上扯著個白花花的大幕布,妳見過吧?後來也放的,恩,這就對了,就是那個。後面放個大大的照相機,裏面射出光來,說來也稀奇,那白布上就有人跳進裏面去了,怪裏怪氣的說話,下面黑壓壓的壹大片人,個個脖子伸得老長,直勾勾地盯著那畫面哩。那時我也不也妳這麽大小夥子?妳們膽兒忒小了, ,我就大,我猴著臉捏了王大爺家閨女的屁股蛋蛋,我早就想捏了,只是找不到空子,軟軟彈彈地都快捏出水來了,這壹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王大花也是個說來就來的爆脾氣,撿起石塊從場壩壹直追著我,追到村子外去了,晚上黑壓壓地伸手不見五指,壹石頭整在我的肘子上,哎喲我的媽呀,滑滑的水順著手臂淌,麻(打燃老式打火機的動作)開打火機壹看,鮮鮮艷艷的全是血,王大花也嚇得哭了,老子叫她別哭,叫她把內褲脫下來給我綁上止血,這個傻巴拉嘰的女孩兒,就真脫了來綁上,我壹個攔腰扛在肩上,深壹腳淺壹腳地摸黑往玉米地裏就跑,她壹邊哭壹邊叫壹邊打,村口的狗都跑出來叫喚,我在夜裏看見高高黑黑的玉米垛子,老子把她甩在上面,死死地把她按住,她又是哭又是咬,肉鼓鼓的好大的奶子,肥坨坨的屁股,妳是男人妳知道怎麽做吧?剛開始還哭呢,哭著哭著就歇了,哼哼唧唧地叫起來,我那時已經不是童男子了,渾身的勁兒使不完哩,妳猜最後怎麽著?她還抱著我呢,她抱我呢。我更來勁了,那聲響怕十裏開外都還聽得見,轟轟烈烈電閃雷鳴的……完了我叫她回去她也不回去了,賴著不走,老子把那玉米垛子扒開壹個大洞,扯下玉米桿子把裏面鋪了厚厚壹層,兩個狗男女在那裏面睡覺,幹了壹回又壹回,都記不清了。平日那麽兇的姑娘,那會也服服帖帖地了,比老娘們還浪,水兒又多,出來壹撥又是壹撥,累得老子尿管都射痛了,渾身酸痛,下地都沒這麽累哩……第二天早晨張大媽來地裏取玉米桿子回去生火煮飯,扯開壹看,嚇得她三魂七魄都飛了,血汙汙赤裸裸的兩個人兒抱在壹起睡得正香呢。張大媽差點沒昏死過去,大喊大叫‘死人啦,出人命了’,她娘的,我醒來都叫她別喊了,存心的,村裏人把樓梯當擔架飛叉叉地就來了,可憐我和王大花,被當著死人給擡回來,就放在場壩子裏,好多人圍著我們,有人說是吃藥死了的,有人說是情殺死的,還有人說是幹多了幹死的……我操她娘的,我差不多就憋不住活起來狂笑,千不該萬不該,怎麽就睡著了呢?大家正在準備讓我們入土為安呢,兩家的老人哭哭啼啼的,這時妳爸爸那個挨千刀的發話了:‘人沒死,還有救,喝藥昏迷了’,壹時間什麽伎倆都給我們用上了,豬油灌喉,花椒油,菜籽油,麻油……啥玩意都有,我和王大花就是不張口,死也不得張口,妳想想啊?要是我們活了,我們的父母怎麽活,有什麽臉面活?是啊,所以我們只能死不能活,妳爸爸可是個壞事的,他卻讓我們死不成, ,只聽妳爸爸大叫壹聲:‘去給我弄點新鮮的屎疙瘩來,要新鮮的,要臭,塞口裏……’,我的媽呀,還讓不讓人死了,我從樓梯上彈起來,跑得沒了蹤影,王大花跑不動,只有坐在那裏眼淚壹把鼻子壹把地哭。”
  我都快被他笑死了,他說故事有個特點,妳只顧笑妳的,他只顧說他的,表情用詞相當誇張,他故意停住了,馬兒還在慢悠悠地順著大路走,天空的雨還是淅淅瀝瀝下個不住,多如牛毛。我急切地問他:“那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他哈哈地大笑起來,笑聲劃破陰霾,直上雲霄。他止住了笑說:“這是胡侃的,妳也信啊?要是真有這回事,那我和王大花還有選擇嗎?必須結婚啊。 。所以我告訴妳啊,在妳做決定之前,妳得想想後果,女人嘛,比男人脆弱,壹旦沾上了,妳的對人家好好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情,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我大失所望,壹個虛構的故事得出的結論,有什麽價值呢?這算什麽事啊?不過我還是懷疑是真的,因為她老婆姓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叫王大花。他說的話總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挺好的。
  遠遠地看見了鎮上的房子,我的心又緊縮起來,悶悶不語。他見我不說話了,以為我是不愛聽他講故事,也就轉身過去,握緊韁繩,抽了馬幾鞭子,馬兒在路上踢踏踢踏地小跑起來,不壹會兒就來到了鎮上。他把馬停在大街上壹家清真面館前, ,拴在電線桿子上,請我吃了好大壹碗牛肉面,他叫了半斤包谷酒,就著牛肉幹大口地地把酒喝了。
  臨別的時候,他突然像變了壹個人,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娃,叔沒文化!不會說話,妳不壹樣,腦袋靈氣,到了學校要好好學習,聽老師的的話,不要像我,我本來有機會上學的,可是我太貪玩,錯過了年華,只好壹輩子呆在這大山裏,來來回回地趕馬車,吃了不少別人的虧,可妳們不壹樣,腦袋靈氣……”
  我見他滿身酒氣,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我說:“叔,妳醉了,去我那裏歇歇腳吧,好好睡壹覺。”他大手壹揮:“不,叔沒醉,書還要辦正事呢!叔是想告訴妳,妳有仇家哩,如果妳不爭氣,他們還會像欺負妳爸爸那樣再來欺負妳。”
  天色已暮,雨也停了下來,夕陽不屈不撓地硬要把的光輝射出來, ,可是雲層太厚,只能黃黃的從雲層裏散發出來,使小鎮蒙上了壹層橙黃的暮光。我背上從家裏帶來的東西往鎮外趕,在路上想著大叔說的話,再想想我目前的處境,心裏郁郁黯然不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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