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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落 花

失樂園 by 渡邊淳壹

2018-12-26 20:24

1.猶疑不決
想想看,或許沒有比櫻花更幸福的花卉了。
自古老的平安朝以來, 櫻花就是百花之王,《千家流傳集》 中也記載 “櫻為花中之首”。
春暖四月,花開爛漫的櫻花確實是花之王者,她的華麗加上飄落時的 幹脆,更是招惹人心,油然而生惜花之情。
正如人稱“七日櫻”那樣,櫻花壽命短暫得頂多不到壹個禮拜,但她 作為花朵的表現力卻極強,當做插花素材時也備受重視。
也因為如此,偶爾也會有人討厭她,像千利休等人,就禁止在茶道中 使用櫻花做裝飾,茶道講求優閑恬靜,“櫻花太過華麗而不適合”,這正顯 現出千利休才具有的執拗。
不論如何,櫻花培育了日本人美的意識,激起過種種情思,這都是不 爭的事實。
久木對櫻花的認識,也同樣在迷戀花的美麗的同時,心中壹隅也懷有 某種郁悶嫌煩的感覺,那或許是因為自己的生活跟不上花兒那匆匆的腳步, 沒有追憶匆匆花事的余裕之故。
每年隨著櫻花季節的接近,電視上總要報導櫻花鋒面何在,什麽地方 的櫻花開了幾分,什麽地方的櫻花已經全部盛開的消息,播出櫻花勝地的 美麗畫面,但他幾乎不曾充分享受過那些美景。
雖然想過到櫻花盛開的地方悠哉悠哉地賞花,結果總是忙於工作,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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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住家附近街邊的櫻花和市內公園的櫻花就算了事。
他就像“無靜心”所形容的壹般,心靈無暇靜息,徒留慌亂不定,櫻 季結束後反而松壹口氣。
就這樣循環往復,讓他產生對櫻花的焦慮。但今年卻和往年有所不同, 倒是拜托調至閑差所賜,這個春天總算可以飽覽櫻花之美,幸運得有些諷 刺。
提到賞櫻,最先想到的是京都的櫻花,像平安神宮的垂枝櫻、投射燈 照亮的白川沿岸夜櫻,還有醍醐寺、仁和寺、城南宮等無數以櫻花聞名的 寺院神社。
過去,久木利用到關西采訪洽公的機會,走馬觀花地欣賞過這其中的 幾處櫻景。
他們各有各的美,有的華麗得叫人屏息靜觀,但換個角度看,又難免 不覺得那些櫻景略嫌整飾過度。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京都的櫻花和周圍的古老寺社及庭園景致融和 得很好,城後又有綠色群山襯托。花已出色,更有絕妙的背景把花來襯托, 要說起來倒和靠附加價值吸引人的名牌商品有些相像。
讓眾人感動贊美的櫻花雖好,但只靠櫻花原本的美而清冽動人的櫻花 也讓人不舍,那些少人觀賞、靜靜佇立綻放的櫻花更另有壹番風情。
想來想去,久木想到伊豆的修善寺。那裏離東京不遠,又是群山環繞 的溫泉鄉,櫻花和旅店都有著悄然寧靜的氣息。
久木決定下來以後,和凜子壹起出發,是在四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晚上。
照往年的賞花季節來看,時間是有點晚,但進入四月以後驟降氣溫, 延長了花期,伊豆壹帶此時櫻花全開。正是春酣時節,雖同屬春意盎然但 這壹天用春意形容較為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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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木和凜子從澀谷房間出發,他穿著淺褐色的開襟襯衫,同系列的深 色上衣外套,壹身輕裝。凜子則身穿淺粉色套裝,系著花絲巾,頭戴灰帽, 手上拎個稍大的旅行袋。
出發的前壹天,凜子回家拿春裝的時候,應該見到了他先生,但還沒 聽她提起任何這方面的話題。
究竟凜子的家庭後來怎樣了?
從計劃這趟旅行開始,久木就關註著這事,但還是忍住了沒問。看凜 子也保持著緘默,或許她不太想說。
只是她在四月初回橫濱娘家後,曾不經意地說過“媽媽要我把事情理 清楚”。
不用問也知道是凜子和先生的關系。
凜子的母親已經知道女兒和先生失和,也知道女兒有外遇,經常外出 幽會。她對此很氣憤,在三月中旬時就曾嚴厲責罵過凜子,說女兒害她沒 臉見人。
在那之後,凜子母親看不過女兒繼續外遇,要求凜子盡快做個了斷。
可是久木聽凜子說過,是她先生不肯離婚,他把這當做是對妻子的報 復,對此凜子的母親又做何感想呢?
久木問過這點,凜子只說“跟她說她也不懂”,不得要領。
的確,明知老婆外遇卻不答應離婚,世上竟會有這樣的丈夫或許是凜 子母親那種舊式女人所無法理解的。
“她說應該三個人壹起好好談談。”
三人好像是指凜子、先生和母親三個人。
“媽媽很喜歡他,好像覺得只要坐下來談壹談,就能把問題解決了似 的,可是我做不到,我總不能在那種場合說我們夫妻魚水失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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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起凜子對先生的不滿,從性格不壹致,最終還是會落到性問題上, 盡管同樣是要分手,但凜子的本意是不想公開討論這種事情。
久木的家庭也壹樣,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這邊是太太逼他離婚,他還沒答應。和凜子的感情已經如此之深, 似乎答應離婚也可以, 可真要離婚時心裏又有些別扭。 因為事情沒那麽 單純,壹切皆因自己任性胡為而起,心中自有愧意,又不知該如何跟親朋 好友說明、解釋。再說,凜子還沒幹脆分手,自己倒先離婚,這也令他有 些不安。最重要的是,徹底推翻持續近三十年的生活方式令他煩悶,甚至 有些畏縮不前。
不論如何,離婚是最終的手段,沒什麽好急的,這種想法使他停留在 邁出那決定性的壹步之前,裹足不前。但是太太的感受又如何呢?
這壹陣子即便回家, 兩人之間也幾乎沒有交談, 不是就眼前需要最 小限度的事情溝通,就是再次匆匆忙忙地出門,早已經沒有任何爭執。人 壹旦進入相應的環境,就會跟著習慣不成?夫妻兩人就維持著這麽冷淡至極 卻奇妙平穩的關系。
當然太太的態度並不會因此軟化,四月初久木回家的時候,太太再度 提醒他:
“那件事妳不會是忘了吧!”
久木霎時想起在離婚證書上簽字的事,只“啊!”了壹聲,輕輕點頭, 壹直沒做任何回應。
他緊接著想出門時,太太追上來說:
“我從明天起也不在這裏了。”
“要去哪裏?”他隨口問,突然驚覺現在並沒有質問太太去處的立場。
“跟妳沒什麽關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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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的態度果然冷淡,令他無法糾纏。
任何時候女人的態度總是毅然明確的,分手時尤其堅決果斷,無論是 凜子還是太太文枝,壹旦決定分手,便堅決地毫不動搖。比起來,男人總 是那麽曖昧不定,不僅是久木,所有男人都壹樣,還總是猶豫不決,缺乏 決斷力。
或許自己和太太的關系也該清楚地做個了斷了。
2.伊豆賞櫻
久木壹邊琢磨著這事,到了東京車站,上車和凜子並肩而坐。
先坐新幹線“回聲號”到三島, 從那裏換乘伊豆箱根鐵路再到修善寺。 雖是賞櫻時節,但因為是周日午後的下行車,因此車廂裏很空。
他們以前出遊都是周六出門周日回,這次為避開周末的人潮,改為周 日出遊周壹返回。 能夠有這樣的優雅之旅,也多虧工作清閑,最近久木樂 享身在閑職的感覺甚於感嘆。
從三島開出的電車空蕩蕩地駛往長岡、大仁、中伊豆,愈是接近山區, 民宅愈少,群山貼近而來,山腰上櫻花盛開。這裏櫻花的品種多是染井吉 野,盛開的櫻花在綠色的山腰上格外突出,遠看猶如青山戴著壹頂粉紅色 的花笠。
“我早就想坐這種電車了!”
正如凜子所說的那樣,電車每站都停,偶爾還要等上壹段時間,聽到 車長的哨音響後才開動,是最適合優閑的春日午後之旅的地方線路。
電車與山邊的小河平行前進,那是將天城山脈流下來的水匯集註入駿 河灣的狩野川,到處都能看見有人在垂釣。香魚季節還沒到,但河水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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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了解這壹帶為何會成為山葵(芥茉)的著名產地。
群山、櫻花、清流這些都市中沒有的風景叫人看得入迷,約摸三十分 鐘,火車抵達終點站修善寺。
這裏是壹千多年前空海大師發現的古溫泉鄉,由《修禪寺物語》而聞 名,也是和源氏有些淵源的地方。可能是由於溫泉的關系,櫻花快開始謝 了,花瓣緩緩飄落在久木和凜子的肩上。
很多人壹聽到修善寺只知道是伊豆的溫泉鄉,卻不知這裏還有空海大 師開山建造的修禪寺這所有來頭的古寺。
古寺位於車站西南方數分鐘車程,隔著壹條道路和朱漆的虎溪橋的對 岸,循著陡峭石梯而上,穿過山門和竹林環繞的庭院即可見寺廟正殿。
距今八百年前,源賴朝把弟弟源範賴幽禁在這座寺裏,後遭 NB576 原 景時偷襲,源範賴自殺而死。後來,源賴朝的兒子賴家也是被北條時政殺 害於虎溪橋畔的箱湯。岡本綺堂的《修禪寺物語》就是根據這樁悲劇而著, 後來北條政子哀悼愛子賴家,在附近山腳下建了指月殿。
與這圍繞修禪寺的血腥事件正好相反,略呈長方形的正殿有著緩緩起 伏的屋檐,襯著後山的樹木,宛如高貴女性嬌亭玉立明艷照人。
久木和凜子參拜過後,又過橋去拜山腳下的指月殿和源賴家之墓,最 後又坐回到車上。
已過五點多了,日影開始西斜,但春色依舊明媚。
來到沿河而建的狹窄的溫泉街,沿街而行道路漸寬,壹眼就看到今天 的下榻處。
旅館正門是座結實的大棟門,由門口望進去可見頂著山形屋脊的寬敞 玄關。車子停在玄關前,迎客女傭立刻引他們入內。
大廳寬敞,擺著紋路清晰的木制桌子和藤椅,外面有座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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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見浮在池上的能劇舞臺時凜子不禁贊嘆道“好棒”。約有五六百坪 大,向左右延伸的池塘對面,古典造型的能劇舞臺在水中倒映出幽玄之姿, 它後面的山崖覆著郁郁蒼蒼的樹林。
凜子眼睛壹眨不眨地凝視著在跨山越水之後突然出現於眼前的另壹個 世界。
女傭帶他們去的是二樓最裏面轉角處的房間。壹進門先是四貼半大小 的小客廳,裏面是十貼大的和室,最裏面是隔開的略微矮於裏間鋪著地板 的臨窗觀景區,從那裏可以俯瞰部分池塘。
“妳看,櫻花都開了。”
凜子叫久木到窗邊,左手邊便有壹棵房子高的正盛開著的櫻樹,櫻花 伸手可及。
“我說想看櫻花,或許為此才特別為我們準備了這套房間。”
久木也是第壹次來這家旅館,以前聽出版部的朋友說,修善寺有間有 能樂堂的雅致旅館,才請他們介紹過來的。
“看!花瓣飄落下來了!”
夕暮中微風習習,花瓣飄落到凜子伸出去的手上,隨即又飄落到眼下 的池塘裏去了。
“好安靜!”
來到這裏,工作、家庭以及離婚等等事情早已忘到了九霄雲外。
久木呼吸山野裏的空氣,從後面悄悄抱住觀櫻入迷的凜子。凜子以為 他也想看櫻花,偏開頭去,眼前只見盛開的櫻花和靜寂的池塘。
久木輕吻凜子,在她耳畔低語:
“那個,帶來了沒有?”
“什麽東西?”
“紅色長襯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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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妳的命令,當然帶來啦!”
凜子只說了這麽壹句便離開窗邊,消失在浴室裏。
獨自留在櫻花飄落的房間裏,久木點著壹根煙抽起來。
窗戶開著,卻無寒意。
花季的爽朗空氣在敞開的窗戶內外飄移。
心情舒暢,卻也有種說不出的慵懶感覺,久木忽然趁興吟道:“陽春二 月十五夜,願死花下終不悔。”
這是拋棄官職、流浪大自然中結束壹生的西行的歌。
在房間裏啜飲女傭泡的茶,略事休息後,兩人便去泡溫泉。男女浴場 分別在壹樓走廊兩側,但久木還是先去露天溫泉看了看。
下午六點已過,暮色已濃的天空由青逐漸轉成深藍,但還沒有全黑下 來。在這入夜前壹刻,露天溫泉裏杳無人跡。
到底是周日晚上,留宿的客人少。靜寂的溫泉池裏只有沿著石縫滴落 的單調水聲。
“我們進去吧?”
久木邀她,凜子顯得有些遲疑。
“不要緊的。”
就算有人要進來,壹看到他們也會自動退開。
久木再勸,凜子似乎也下定了決心,在稍稍離開壹些的地方背對著久 木開始脫衣服。
3.愛情並不久長
巖石堆砌而就的浴池差不多有十坪大小,呈橢圓形,天花板罩著蘆葦 編的網頂,四周圍則用蘆葦編的簾子圈了起來,不經意地避人耳目,又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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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然風情,感覺舒適溫馨。
久木靠著巖壁,舒展四肢,凜子手拿毛巾過來,小心翼翼地將腳尖壹 點點伸進浴池裏。
久木等凜子全身泡進溫泉後,招呼她到池邊。
“妳看!”
仰靠在露天溫泉池邊向上望,透過無織網蘆葦天花板遮蓋,可以直接 看到夜空。腦袋正上方是剛剛看到的盛開著的櫻花,再上去是如淡藍流彩 的天空。
“我是頭壹次看到這種顏色的天空。”
櫻花從無星無月的夜空中舞落。
凜子伸手想接住這片花瓣,另壹片緊跟著也飄落下來。
暮色正濃的天空下,凜子追逐花瓣的雪白身軀像夜裏飛舞的蝴蝶般妖 嬈多姿。
泡好溫泉後,兩人開始在房間進餐。
有些寒意,兩人都在浴衣上披了件外套,關上窗戶,但窗外映著光線 的櫻花仍不時露臉偷瞧著他們。
邊欣賞夜櫻邊進晚餐,連菜色中都有清煮嫩 NB578 和芝麻拌上當歸, 不經意中洋溢著季節感。
久木先喝啤酒,很快又換上當地較辣口的燙清酒。
第壹杯是女傭為他斟的,女傭退去後,由凜子執壺,他喝幹壹杯,立 刻幫他斟滿,等火鍋上來之後,她又忙著調整火勢,看煮得差不多時為他 把菜盛在小碗裏。
久木看著凜子勤快的動作,忽然想起在家吃飯時的情景。
以前還說得過去,但最近幾年,即便和太太共餐,她也不再這麽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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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了。雖說是長年的婚姻倦怠和感情疏離的結果,但真有如此大的差別 嗎?久木此刻更加感到有無愛情存在的不同,可凜子的家庭又如何呢?她和 先生壹起吃飯時,也是冷冷對待先生嗎?或者,凜子已經根本不再和先生壹 起吃飯了?
漫無邊際地想著,他也為凜子斟了酒。
“兩人壹起吃,就是覺得特別香。”
“我也壹樣,不論多豪華的大餐,到多高級的餐廳,如果不是和喜歡 的人在壹起就覺得食不知味。”
久木同意,也再次覺得愛情轉變的可怕。
他也曾經憧憬過太太、為她而心動,但現在兩人關系冰冷,就差離婚 了。凜子也曾經那麽相信先生,發誓永遠相愛,而如今卻是勞燕分飛。
由此可見,他們是從陶醉的婚姻狀態中清醒過來的男人和女人。
而正是這兩人現在彼此對斟共飲,陷入新壹輪陶醉狀態之中。
只喝了壹瓶啤酒和幾小瓶清酒,久木便已經微有醉意。
或許和凜子在壹起,氣氛和諧也醉得快。
望向窗邊,左手盛開的櫻花依舊探頭窺看著屋內。
“到下面看看好嗎?”
從樓下大廳隔著池塘應該看得見能劇舞臺。
等女傭撤走晚餐,兩人穿著旅館的浴衣外邊再披件和式外套,走出房 間。
下了樓,經過適才去過的露天溫泉入口,再往更矮壹層的走廊走過去, 迎面便是旅館大廳。
大廳右邊的門敞開著,木板露臺延伸到池塘上。
久木和凜子並坐在露臺的椅子上,不覺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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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到達旅館時看見浮在池上的能樂堂時也曾嘆息,但兩次的感覺不 同。
入夜後,露臺欄桿四處都點著燈,另有燈光打到隔著池塘的能劇舞臺 上,舞臺三間見方的(或者“約六米見方的”)地板光亮如鏡,後面的大板 壁上畫著老松圖案。
舞臺左邊也是古典造型白紙障圍起的化妝間,由壹條浮在池上的小橋 相連接,壹切景致均對稱地倒映於池面上。
簡直像幅畫。據說這個能劇舞臺本來在加賀前田家宅邸內,明治末年, 經由富岡八幡宮遷建到這裏。
從那以後不時在池周圍的篝火映照下舉辦能樂、日舞、琵琶、傳統民 謠表演。今晚沒有表演,在山野寒氣中,舞臺壹片靜謐,更添幽玄情趣。
久木和凜子肩膀緊偎在壹起,專註地看著這舞臺,錯覺此刻那幽暗的 舞臺後面會突然冒出戴著瘋狂面具的女人和男人。
兩人去看薪能是在去年秋天。
他們那時看過鐮倉大塔宮境內舉辦的薪能,然後在七裏濱附近的飯店 過夜。
那時兩人正打得火熱,沒有現在這種受困的感覺。幽會過後,凜子照 舊回家,久木也顧慮到太太而回到家裏去。
如今只隔半年,兩人的家庭就已經面臨毀滅。
“那時演員戴著天狗面具。”
凜子是說在鐮倉看到的狂言劇,當時兩人都還有笑出來的興致。
“不過這裏恐怕不適合演狂言。”
在這深山幽靜的舞臺上, 似乎比較適合表演那種稍微深入人心、探索 情念真諦的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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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久木望著池面搖曳的露臺燈光低聲說:“古時候 的人壹旦來到這深山老林裏,壹定會認為再也不會被人發現了吧。”
“大概也有壹起私奔的吧!”
“男人和女人……”久木看著舞臺後面黝黑靜寂的山巒:“即便和妳單 獨住在那種地方恐怕也是壹樣。”
“妳是說總有壹天會厭煩嗎?”
“打從男人和女人開始在壹起時,怠惰這個毛病便會悄然而生。”
老實說,久木現在對愛情是持懷疑態度的,至少不像年輕時那樣單純 地以為只要兩人相愛就能天長地久。
“或許愛情燃燒的期間沒那麽長。”
“我也這麽覺得。”
凜子表示贊同,久木反覺有些狼狽。
“妳也這麽認為?”
“是啊!所以才想在燃燒最熾烈時結束啊!”
是被燈光凸現的能劇舞臺所魅惑嗎?凜子的話怪異而有點恐怖。
久木突然覺得冷,把手縮進懷裏。
櫻花開時天猶寒,入夜以後是有點冷。
“走吧?”
感覺再待下去就會被舞臺的鬼魅鎮住,繼而被拖曳到遙遠而古老的世 界中去。
久木起身,告別舞臺似的又回望壹眼後才離開露臺。
4.紅衫下的欲望
回到房間後發現,室溫已被調至適宜的溫度,裏面靠窗的地方已經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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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被褥。
久木試著先仰臥在被褥上,猛然擡眼,發現窗邊的櫻花正望著他。
或許今夜的壹切都將被櫻花窺去。他呼喚凜子,卻沒有聽到回應。
他閉上眼睛繼續躺在那裏, 靜待凜子走出浴室。見她只穿壹件浴衣, 盤起來的頭發已經垂放下來。
“不穿那件長衫嗎?”久木問。
凜子站住,“真的要穿?”
“不是帶來了嗎?”
凜子默不做聲地回到客廳,久木只留下枕邊臺燈,重又望向夜窗。
在深山旅館看過幽玄的能劇舞臺後,他正等著女人換上鮮紅的長衫。
看似極不搭調各有追求的幽玄與放蕩的組合,其實兩者之間似乎存在 著出人意料的共性。例如能劇中有“神、男、女、狂、鬼”五種分類,個 中自然隱藏著男人與女人的情念。
適才久木看到能劇舞臺時,被其莊嚴的感覺所震懾,但事實上卻也同 時挑起了某種妖魅放艷的情緒。
事物常有表裏,莊嚴的背後潛藏著淫蕩,靜謐的背後隱藏著癡狂,在 道德的背後棲息著的悖德才是人生至高的逸樂。
久木正胡思亂想中,紙門打開,身裹紅色長衫的凜子現身而出。
久木壹下子坐起身來,瞠目呆望。
眼前的凜子身著壹襲鮮紅純色長衫,但那張臉上還帶著女童般的稚嫩 表情。
低矮微弱的臺燈光線照射下,凜子大大的身影延伸到天花板上,久木 壹時錯覺是旦角出現在能劇舞臺上。
他覺得不可思議,更加定睛凝望,發現凜子的臉逐漸像能劇裏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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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壹樣,散發出成熟女人的美麗、憂郁與妖魅。
身穿紅色長衫、戴著面具的女人緩緩走近說不出話來、只是呆看著她 的久木面前,伸出兩手要去纏在久木的脖子上。
久木本能地往後壹縮,脖子左搖右擺,這才像回過神來似的用勁吸氣。
“太令人吃驚了……”
表情宛如能劇面具的凜子微微笑著,恢復了她平常的柔和表情。
“我還以為是看到能劇裏的女角哩!”
“是因為剛才看過那舞臺的緣故。”
“但實在太像了。”
久木以前看過黑底襯出的“孫次郎作”那具女角面具圖,感覺在那平 穩柔和的表情中潛藏著強烈的情念和淫思,而凜子現在的表情與其極為近 似。
“文靜、矜持卻淫蕩。”
“誰呀?”
“面具……”久木說著,壹把把凜子抱了過來。
出其不意地被推倒在被褥上,久木則以泰山壓頂的姿勢壓在她微微俯 臥的身上,並在她身畔低語:“我要剝掉這層面具!”
男人此刻己化身為惡魔,想揭露出藏在女人紅衫裏的淫糜情欲。
紅色實在是不可思議的顏色,雖是濃艷明亮的顏色,同時也是血的顏 色,煽起觀者某種異樣的興奮。
而其中,日式紅色長衫又格外奇妙,矜持的女人穿上它時,會令所有 的男人無不眼睛發亮地發起情來。
此時,久木居高臨下控制住穿上紅色長衫的凜子,也正是壹副貪食鮮 紅美肉的雄獸模樣,用盡力氣緊緊抱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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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看到紅色的激動,同時也是感謝女人滿足了男人好色的希望穿上 紅衫而產生的感激之情。
久木就壹直享受著紅衫緞面貼近肌膚的舒服觸感,慢慢放松力量,從 散亂的襟中把手伸進她的乳谷之間。
“等壹下!”
凜子知道早晚要脫,但還是閃開身子,制止久木太過性急的手,先喘 口氣。
“這個很不容易耶!”
久木雙手還在凜子的胸部遊移,“是不容易做嗎?”
“綢緞行做好後送家裏時我不在,是他收的……”
“他知道嗎?”
“他原本並沒在意,但看到是紅色的和服襯衣,壹直問我幹什麽用。”
“平常不都穿在和服下面嗎!”
“可是他好像知道我打算穿這個和別的男人睡覺似的。”
凜子和先生已經好幾年沒有性關系了,先生看到紅色的長襯衣而憤怒 發狂吧。
“後來呢?”
“他罵我妓女!”
久木突然覺得像是自己在挨罵似的,手不覺離開凜子胸部。
的確,紅色長衫是古時遊女穿的衣衫。賣身的女人為吸引男人,提高 他們的情欲,穿上濃紅的長衫展現魅力。雖然也可以說是低賤的衣著,但 因此罵人“妓女”也太過分了。
不過,站在凜子先生的立場來看,不難了解他會這麽說的心情。長時 間逃避先生、不肯合歡的太太,卻應別的男人要求訂制紅衫。先生察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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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不可遏也不無道理。
“那……”久木像看到可怕景象似地問:“他打妳沒?”
“他不會打人,只是突然說要撕了它……”
“這件長衫?” “我要他住手,他突然抓住我,把我兩手綁起來……” 凜子說到這裏,突然很不情願地搖著頭,“我實在不想說!” “ 不 要 瞞 我,快告訴我!”
凜子輕咬嘴唇:“他粗魯地把我脫光……”
“跟妳要嗎?”
“他不會,他沒辦法和他罵為妓女的女人做那種事,可是他說對淫蕩 的女人這種懲罰最好,拿出照相機……”
“拍照?”
看著凜子點頭,久木仿佛看到壹幅驚心動魄的畫面,看上去的確異樣 淒美,凸顯著妒火中燒的男人的憎恨與情念。
“我受夠了!”凜子突然大叫:“絕不再回那個家去!”
凜子斷然說完,緊閉的雙眼中緩緩流出淚來。
就算察覺妻子不貞,但把妻子雙手捆綁裸露全身拍照的做法還是不太 尋常。尤其是不直接鞭撻肉體,而是用照相機來侮辱,的確像是冷酷的科 學人的報復。
凜子因此不再回家也不無道理,她是不該回到那種男人身邊,萬萬不 可回去。
久木雖然這麽想,但聽過凜子的敘述後,也確實被某種詭異的情緒所 籠罩。她先生的做法雖然殘忍,但是想像凜子受罰的模樣,腦袋毫無來由 地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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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憐惜與責罰
久木再次觸摸凜子身上的紅緞長衫,心想,是這件長衫激起凜子先生 的憎惡和自己的執愛,讓兩人雙雙失去理性。
或許,紅色真是導引男人進入瘋狂世界的兇器。
想著想著,像是受到凜子先生行為的刺激,他心中也湧現新的欲望。
凜子讓先生那樣擺布,那麽他要加諸更多折磨在凜子的肉體上。
久木這麽告訴自己,他慢慢坐起,望著凜子好壹會兒,把那紅衫襟口 向左右拉開。
話已說盡的凜子,安分地閉目仰躺,她在先生面前應該是拼命抵抗的, 但現在任憑心愛的男人擺布,毫無拂逆的意思。
久木對此感到放心和略微的優越感,進壹步解開她的腰帶,把長衫下 擺也拉開。
忽然間,久木腦海中浮現出凜子先生拿著照相機的模樣。
從紅色長衫敞開的衣擺處露出兩條皮膚白皙、形狀漂亮的美腿。會不 會就連這兩條大腿根部掩藏著的神秘所在都曾暴露在她丈夫手中的照相機 下而遭受了蹂躪呢?壹想到這裏,久木突然欲火升騰,壹下子撲倒在凜子身 上,把臉埋在她的兩腿之間。
正如施虐與被虐相鄰而居壹樣,憐惜與責罰也是緊密相連的吧。
久木此刻把臉埋在凜子的雙腿之間,嘴唇覆蓋在棲息於她私密處的粉 色花蕾之上。不過他只是用柔軟的舌尖左右輕輕擺動,不即不離地輕觸著 最關鍵的花蕾頂部。
這種只利用舌尖的輕輕愛撫溫柔無限,完全與暴力和強迫無關,但卻 反而使凜子備受煎熬,抽噎哭泣,扭動掙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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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她還壹直極力隱忍著,只是發出細長而微弱的抽泣聲,但是漸漸 的抽噎變成了喘息,伴隨著輕輕的震顫她的上體後傾,被舌頭包裹住的花 蕾發熱、膨脹起來,仿佛馬上就要炸裂開去壹般。
知道她距離魂斷神離已經相去不遠,男人雙手緊緊抓住她的雙腿,嘴 唇毫不動搖地緊緊貼在她的密處,任由她說“不行了”,央求“停下來”, 還是哀求“繞了我吧”,就是不肯松開。
原本男人就是為了懲罰她才采取這壹行動的。
由於她粗心大意而使紅色長衫被她丈夫發現,使重要的地方遭受蹂躪, 就是為了懲戒她才對她施以這種酷刑。即使她哭泣、哀求、掙紮,也不可 能得到饒恕。
現在女人的所有感覺都集中在股間的那壹個點上,熱情燃燒,即將突 破忍耐的極限。當男人了解到這種情況,他突然若有所思地停止了舌尖的 動作。
如果就此讓她登峰造極的話,那就不成其為酷刑了。男人要用對她施 以更加殘酷的刑罰,要長時間折磨她,要令她苦悶欲絕、痛哭流涕,否則 不足以為快。
因為男人突然間停止動作,女人不禁感到詫異,扭動、搖擺著燃燒著 欲炎的身體表示不滿。而當她由於突兀中斷不得攀登極致的亢奮稍減時, 男人的舌頭重新開始動作,令她驚慌不已。
早已充滿了熱情的花蕾即刻被熊熊烈焰所吞噬,但同樣又是在快到達 頂點的時候被拉回來,女人就這樣無數次往返於峰巔谷底之間,實際上就 相當於壹直徘徊在深受折磨的無窮無盡的無間地獄中不知所終。
就這樣,凜子無數次循環往復於欲窮而不達、欲罷而不能的跌宕起伏 之中。到底經歷了多少次磨難,不僅凜子就連久木也數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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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最後,當終於可以從長時間的痛苦折磨中獲得解放,被允許縱情 歡歌的時候,凜子發出壹聲仿佛來自遠方的霧笛般低沈而悲切的呼嘯,身 體呈棍狀強直狀態,升仙而去。
壹時間久木還以為凜子停止呼吸了呢,慌忙擡起頭來窺視她的臉,只 見她緊閉的眼瞼不住輕顫,紅色長衫幾乎衣不附體,淩亂不堪。當看到敞 開的衣襟處露出的前胸仍在微微起伏,他這才知道她沒出事兒,放下壹顆 心。
這次對凜子實施的酷刑,看樣子收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別的不說, 這種酷刑最妙的壹點就是,相對於女人的痛苦掙紮,男人 消耗的能量很少。采用這種方式的話,男人就可以反復多次對女人進行折 磨。
久木洋洋得意地問凜子。
“辛苦嗎?”
緊接著又繼續問。
“投不投降?”
凜子突然舉起拳頭,也不管是他的臉還是前胸,就是壹頓猛打,然後 撲到他身上,按住他。
“餵……”
凜子用強硬、催促的口吻逼迫他,那披頭散頭的樣子簡直就像夜叉。 由於他長時間、不懷好意的親吻,只有花蕾那壹個點異常興奮,獲得了快 感,而最關鍵的花芯雖然炙熱難耐,卻壹直被置之不理,她怎麽肯就此罷 休呢。
她把整個身體都貼了過來,久木正要對她做出回應,突然想到,如果 就這麽簡單地順了她的意,前面實施的那些懲罰就將失去意義。在最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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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之前,還應該再給她來點兒厲害的瞧瞧。
他註意已定,雙手抱緊渾身火燙的女人,也不管是嘴還是耳朵,碰哪 兒吻哪兒,然後又從脖子吻到肩膀,最後再從前胸吻到乳房。
時而用力嘬,時而用牙咬,直至留下無數鮮明的印記。久木就是想用 這種方式在凜子的軀體上留下情事不可磨滅的烙印。
先是刺激女人柔軟的花蕾,繼而又從脖子到前胸狂風暴雨般痛吻了壹 番,久木這才與凜子結合在壹起,可是盡管如此,他仿佛仍在追逐著前方 凜子丈夫的背影。
當然他還從來沒見過她丈夫長什麽樣,只憑凜子的描述去想象,可是 他卻擺脫不掉這種錯覺,感覺自己正通過凜子這個媒體,和他展開了壹場 戰鬥。
話雖如此,這場戰鬥的結局早已見分曉,再怎麽說她丈夫也是敗者, 而他自己明顯已經勝出,但是他仍然希望能夠將侵蝕在凜子肌體中的他的 殘渣余孽徹底清除幹凈。
勝算在胸,而且很清楚對手不堪壹擊,在這種前提下作戰真是說不出 的暢快,使人更加鬥誌旺盛。尤其在性能力方面,確立自己的優勢地位, 尤其可以增強男人的勇氣和信心,威力倍增。
久木的這種競爭心理也適時影響到了凜子,在兩個人結合之後,凜子 又多次達到高潮,最後不得不表示“我不行了”,請求他“停下來吧!”這 時男人真正成為君臨於女人之上的雄性,又盡情馳騁了壹番之後,男人自 己才激射而出,結束了這場瘋狂的盛宴。
只有窗外滿樹盛開的櫻花目睹了如此驚心動魄的癡情狂態的全過程。 不過此刻,久木和凜子都早已忘記了櫻花的存在,躺臥在淩亂已極的被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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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決心不歸
首先從情事的余韻中回過神來的是久木。從他自己趴伏的位置慢慢擡 起上身,看到凜子就躺在自己身邊,於是由後面靠過去,在她耳邊輕輕問 道:“好嗎?”
凜子聽到他發問,依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非常……”
前半部分是從對花蕾長長的親吻開始,經過啃咬般強烈的愛撫才結合 到壹起的。久木詢問這種過程所得出的結果如何,凜子仍然像剛才壹樣點 了點頭。
“我跟妳說不行了,妳還不停……”
“因為這是在行刑呀。”
“最近這段時間,就算我說‘停下來’,妳不是也不停嗎?說不定我已 經漸漸習慣了妳的這種做法了。”
凜子的說話方式感覺有點兒懶洋洋的,同時又有些像撒嬌。
久木聽著她的話,不禁再次聯想到女性的不可思議。
剛才凜子還在痛苦掙紮, 扭動不停, 甚至氣若遊絲地不斷低喃著請 求說“停下來……” 。可是現在,結束情事後再回過頭來看,她不僅不恨 他,反而感到滿足,甚至狂言叫停而不停這樣才好。
“真的是不明白。”
久木不禁嘆了口氣。
“可是妳剛才說過,再繼續整妳,妳會死的。”
“對呀,我沒說錯。”
“可是,那樣不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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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妳,無論做什麽都覺得好。”
聽女人這樣說確實令人有些飄飄然,可是看到女人身體對性的感覺如 此深不可測,反而又感到可怕。
不管怎麽說,凜子現在了解到了有關性的全部,而且毫不猶豫。她的 寬宏大度簡直像大海壹樣。無論是痛苦折磨還是刻意施虐,甚至包括主動 奉獻,所有這壹切均被她的身體所接納,而就從那壹刻起,她都能夠使其 融匯到愉悅的海洋中去。
久木擡起上身,額頭靠在凜子胸前,壹只手伸進凜子肩口,觸摸長衫 的袖子,輕輕壹扯,腋下到袖口便出現裂縫,綻開紅色的絲線。
“怎麽破了?”
久木要把手伸進裂縫,凜子推開他的手。
“被他撕的!”
“他?”
“他生氣時撕裂的,我倉促地縫好……”
久木再度觸摸紅色長衫的裂縫,感覺仿佛那就是凜子夫妻間的紅色傷 口。
凜子好像很在意長衫破了這件事。她起身走進浴室。
幾分鐘後又慌慌張張跑出來:“糟了,不得了啦!”
久木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回頭壹看,只見她雙手揪著長衫的領口。
“好深的印子,是妳咬的吧!”
那的確是久木剛才用力吸吮輕咬過的地方。
“妳看呀!”凜子坐在久木面前,敞開衣襟,亮出前胸:“這裏,還有 這裏都有!”
如她所說,脖子左邊、鎖骨壹帶都有淤紅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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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我可就回不去了呀!”
“剛才不是說不回去了。”
“我當然不會回家去,可是這樣子也不好在外面走動呀!”
“沒問題的。”久木用手指撫摸著她脖子上的淤痕,“很快就會消失的。”
“很快?要多久?”
“兩三天或者四五天。”
“那可就麻煩了,我明天要回娘家的。”
“用粉底掩蓋壹下就行了。”
“還是看得出來。妳幹嗎要這麽做?”
不用問也知道在她脖子到前胸留下明顯的吻痕就是為了不讓她再回到 她先生身邊去,同時也是對她可以數度到達高潮的嫉妒。
這原是久木的意圖,但凜子真正說出“回不去”這句話時,他才發覺 事情沒這麽簡單。
“明天我不去見我媽了。”
“不是已經約好了嗎?”
“她要我再和他談談,我打算明天明確告訴她我不想談。”
看樣子凜子此刻已決定要斬斷和先生僅余的壹點系絆。
“妳呢?怎麽樣?”這回,她把矛頭轉向久木:“妳也不回去吧!”
“當然不回去。”
“可是,妳不是時常回去嗎?”
“我只是去拿換洗衣物還有寄到家裏的郵件……”
“那也不行,不準妳回去!”
凜子說著,把臉靠近久木胸口,突然在他胸脯上咬了壹口。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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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木想閃開,凜子卻緊貼著他:“我也讓妳回不去!”
“妳不這麽做我也不會回去的。”
“可是男人隨時會變心的。”
凜子用唇吸吮著,用牙齒輕咬著。久木忍耐著些微的疼痛,告誡自己 除了和凜子壹路走下去,再無他路可尋。
過了壹會兒,凜子慢慢把唇離開久木胸口,用指尖靜靜撫摸那嚙痕。
“我都那麽使勁兒咬了,可是……”
和凜子柔軟的肌膚相較,久木身上出現的齒痕很淡,凜子對此有些不 滿。但如果仔細看的話,胸脯上還是留下了紅紅的牙印。
“給我老實點!”
久木照她的吩咐仰臥不動,凜子拿過長衫的紅帶子繞到久木脖子下邊。
“老老實實不準動!”
她壹邊哄著他,壹邊把紅帶壓在久木的頸前。
“噯、噯。”
久木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可是她卻不為所動,更加用力。
“住手,會死人的。”
“沒事啦,我沒使那麽大勁兒。”
凜子突然跨坐到久木身上,攥著和服帶子的兩頭繼續追問。
“老實說,妳真的不回家了嗎?”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過不回去了嗎?”
久木用勉強伸進脖頸與和服帶子之間的手指尖防止她繼續勒緊。
“如果妳背著我回去的話,我真的會殺了妳!”
“我不回去,不回去……”
他拼命強調著,最後還是因為憋得慌,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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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松開,別像阿部定似的幹傻事。”
凜子馬上不再繼續使勁兒勒了,但是她並沒有松開,而是保持緊繃狀 態。
把紅帶打個結:“不是說要讓我看那本書嗎?”
“我帶來啦!”
“現在就給我看!”
“就這個樣子看?”
“對呀!”
久木無奈地帶著脖子上的紅帶子,爬到手提箱那兒掏出那本書後又回 到被褥上。
“把帶子解開吧!”
“不行,就綁著看!”
凜子還扯著帶子頭兒,以處刑人的口吻說:
“躺下,讀最令妳興奮的地方!”
莫名所以的怪異姿態。
7.刑偵筆錄(壹)
在夜深的修善寺旅館壹室,壹對男女挾著壹本書相向而躺。男人脖子 上綁著紅帶,拿著書,女人握著帶端傾耳細聽。
那本書是刑警偵訊壹個女人的筆錄。
“很長,我從開始的地方念。”
筆錄有五萬六千字,內容與其說是阿部定老實不怯的供詞,不如說是 阿部定這個女人赤裸裸的告白,以及女人愛欲之深且重的鮮明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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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念 NC128!”
久木翻開書頁,凜子靠上久木胸口。
筆錄壹開始是檢察官對事件來龍去脈的陳述,以及與被告的回答。
問:為什麽起意殺害吉藏?
答:我喜歡他喜歡得受不了,想單獨占有他,心想他和我不是夫妻, 只要他活著,就可能接觸到別的女人,如果殺了他,別的女人就休想碰他 壹根指頭,所以殺了他。
問:吉藏也喜歡被告嗎?
答:也喜歡,但用天秤來量的話是四六分,我喜歡他多壹點。石田(吉 藏)老是說家庭是家庭,妳是妳,我家裏還有兩個小孩,我也有些年紀了, 不可能和妳壹起私奔,但我會給妳壹個窩,兩個人永遠快樂下去。可是我 受不了這種不清不楚的狀況。
久木淡淡地念著,凜子也屏息傾聽。久木看她聽得專心,繼續念阿部 定迷上石田吉藏的過程。
問:被告為何如此戀慕執愛石田?
答:要說石田哪裏好,我也說不上來,石田的外表和心地無可挑剔, 我沒遇過這樣的美男子,不覺得他已四十二歲,看起來頂多二十七八。 他 很單純, 壹點小事也會高興半天,感情豐富, 有事便馬上表現在態度上, 像嬰兒壹樣天真, 無論我做什麽他都高興, 愛撒嬌。而且石田非常懂得 床第技巧,很了解情事當中女人的感覺,他自己能夠長久忍耐,讓我得到 充分的快感,另外他的精力非常充沛,哪怕剛剛交媾過壹次,很快就又能 大起來。我曾經試探過,看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才跟我做愛,而不是只靠 技巧。這件事情實在令人臉紅,說出來有失禮貌。四月二十二號,也就是 我從吉田家跑出來的那天,因為來月經,我的那裏有點兒臟,盡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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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田仍然不斷撫摸、舔舐,壹點兒都不嫌棄。二十七八號前後,我們住在 旅館“田川”的時候,我做了香菇湯,對石田說:“聽人家說如果兩個人真 正相親相愛的話,會把香菇、生魚片等沾著前邊的那兒吃。”於是石田就說: “我也會為妳這樣做的”。然後就真的用筷子把湯裏的香菇夾出來,塞進我 前邊的那裏去,沾上汁以後放到矮桌上,等我們嬉戲了壹番之後,石田吃 了壹半,我也吃了壹半。看到石田這樣真是可愛極了,我拼命抱住他說:“我 真想殺了妳,讓妳和誰都幹不成好事,”石田就對我說:“如果是為了妳, 我願意去死。”
問:這段期間壹直待在旅館嗎?
答:五月四五兩天在“滿佐喜”,因為石田說沒有錢了要回家,我氣得 說要割掉他那個東西,石田說:“我不會回家,我只要妳!”可是他走後, 我壹個人嫉妒焦躁得快要發瘋。十日晚上,到中野去見石田,石田帶了二 十圓,我們先到車站附近的黑輪店喝酒後,再去“滿佐喜”,又住下來。
讀著讀著,久木覺得身體發熱,凜子也有同感。
起初兩人是相向而躺,不知不覺中凜子已緊靠在久木胸前,幽幽地說: “真是生動!”阿部定的供詞的確坦率無畏,讓整個事件更逼真地重現了出 來。
“她的腦筋好像不錯。”
雖說已是事後,她談到兩人的性愛和當時的心情時,仍能滔滔不絕, 而且冷靜客觀。“她以前是做什麽的?”
“她是神田人,虛榮又早熟,家裏做榻榻米的,生意失敗後她就去當 藝妓,輾轉各地,後來到石田開的小餐館當女侍,名叫加代。”
“我想看她的照片!”
久木翻開印著阿部定照片那頁,看樣子是案發後照的,系著圓髻,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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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五官端正,文靜的眼神中有壹絲落寞。
“很漂亮嘛!”
“像妳。”
久木本是半開玩笑,不過在溫婉中帶著吸引男人的嬌美感覺的這點凜 子確實不無相像。
“我不是這種美女!”
“當然,妳比較高雅。”
久木趕忙補充,但心想或許這女人的魔性就潛藏在這種美貌中。
“案發時阿部定三十壹歲。”
久木又開始讀,刑警的問題愈來愈逼近案件核心。
問:敘述壹下五月十六日勒絞石田頸部的相關情形。
答:在之前的十二、十三日,石田說“勒脖子感覺好像不壞”,我就說 “好,給妳勒!”可是他又說“總覺得妳好可憐”,於是我騎到他上面勒他 的脖子,石田覺得癢,叫我住手。十六日晚,和石田做愛時又愛得不知怎 麽辦才好,於是咬他,又想抱到緊緊的不能呼吸,就說“我用繩子勒妳”, 拿起枕邊的腰帶纏在石田脖子上,壹邊做愛,壹邊壹松壹緊地扯著繩子.起 初石田覺得好玩,還吐著舌頭裝死人樣,我說用力勒時他肚子就突出,他 說妳如果舒服,就是難受壹點我也能熬。可是石田很快就累得睜不開眼, 我說:“妳不喜歡?”石田說“沒有,隨便妳怎麽弄我的身體”。我又壹松壹 緊地扯繩玩了兩個鐘頭後,也就是十七日淩晨兩點左右,我光顧著看下邊 了,沒註意情不自禁地用力壹勒,石田“唔”的呻吟,我趕忙松手,石田 叫了聲“加代”,抱住我像哭似的嗚咽喘息。我摩擦他的胸,他的脖子紅紅 的,留下繩印,眼睛有點腫,他說“脖子很熱”,我帶他去浴室洗脖子。那 時他臉也紅腫得很厲害,石田看到鏡子,只說“妳勒的夠狠!”並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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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是否請醫生診治?
答:我是想請醫生,但石田說“搞不好召來警察,不要”,但我幫他冷 敷臉部、按摩身體,都不見起色,傍晚時就去藥店,說“客人打架勒到喉 嚨,脖子紅腫”,拿些消炎藥,藥店說壹次不可以超過三粒。
8.刑偵筆錄(二)
凜子突然伸手解開綁在久木頸上的腰帶,大概是聽了阿部定的供詞中 太用力勒絞心愛男人的脖子後男人臉又紅又腫而覺得害怕。
久木等她解開後。繼續念。
問:案發前夜也待在旅館嗎?
答:石田臉腫得不能出去,只吃了早餐,所以晚上去買藥時順便買了 西瓜給他吃,後來又吃壹碗面,我吃海苔壽司。吃完東西後,我立刻餵他 吃三顆藥,但是沒效,又吃了六顆,石田眼睛睜不開,可是不想睡。他又 說“沒有錢了,只好回去”,我說“我不想回去”,他說“在這裏讓女侍看 到這張腫臉,感覺不好,得想辦法回去,妳就去下谷或別的地方待壹陣子”。 我說“怎麽也不想回去”,他說“妳這也不要那也不要,真是沒辦法,妳壹 開始就知道我有孩子,不能老是和妳在壹起,要想彼此能夠長久同樂,壹 點小事不能忍的話就麻煩了”。我愈發覺得他要離開我,我哭出聲來,石田 也流著淚說了壹大堆好話安慰我。但是他說得愈體貼,我就愈氣,壹點兒 聽不進他的好話,只是壹心在想怎麽樣才能和他在壹起。
問:結果那晚還是留宿?
答:在為這事嘟嘟囔囔時,女侍送來我點的雞湯,我餵石田喝下,十 二點左右兩人壹起睡下。石田的臉還腫著,沒有精神,但我有點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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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哄我,稍微做了壹下。可是石田很快就說“很困,要睡了”,並且要 我別睡,看著他, 我說“我看著妳,安心睡吧”,我用臉頰摩擦他的臉, 他沈沈睡去。
久木突然想觸摸凜子,伸出壹只手握住了凜子的手繼續念筆錄。
問:什麽時候下定決心殺他?
答:五月七日到十壹日之間,我壹個人時光想著石田的事,覺得好難 過,開始想索性殺了他,但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十七日夜,石田說為了 將來長久打算,必須忍受壹時的別離不可,之後我看著石田睡著的臉,想 到他回家以後,壹定像抱我壹樣抱他老婆,這次壹分手,又是壹兩個月見 不到面,那多難受,我怎麽也受不了,怎麽也不想讓石田回去。何況,石 田也從沒把我說的壹起殉情或是私奔當真聽進心裏,只說可以在旅館裏長 久快樂下去,為了讓石田永遠是我的,只有決心殺了他。
問:敘述壹下十七日夜被告以腰帶緊勒熟睡中的石田經過。
答:石田迷迷糊糊睡下時,我左手抱著他的頭,守著他的臉,石田突 然睜開眼,看見我,安心似地又閉上眼說:“加代,我睡著的話妳又會勒我 吧!”我“嗯”了壹聲,他說:“要勒的話中途就不要松手,因為這樣我反 而難受。”我在想,他是希望被我殺死嗎?馬上又以為他是開玩笑。之後, 石田像是睡著了,我伸出右手拿起枕邊的腰帶,塞入他脖子下,纏了兩圈, 握緊兩端壹勒,石田猛然睜眼,叫聲“加代”,稍微挺起上身想抱住我,我 把臉貼在石田胸前,哭著說“原諒我”,使勁力氣扯著腰帶兩端。石田“唔” 地呻吟壹聲,雙手發抖,不久就無力下垂,我松開帶子,輪到我不停發抖, 喝幹留在桌上的酒,為了不讓他活過來,又緊勒壹遍,然後把腰帶藏在枕 下,下樓查看,賬房靜寂無人,柱上時鐘指著淩晨兩點稍過。
凜子忽然長長嘆了口氣, 聽著阿部定殺掉心愛的男人的逼真場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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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緒也激動起來。久木停頓壹陣,繼續念著。
問:妳再說說在那之後妳切掉石田的陰莖陰囊,在他左胳膊上刻自己 的名字,又在屍體和被單上用血寫字後逃離‘滿佐喜’時的情況。
答:我殺了石田以後徹底放下心來,感覺就像卸下了肩上的重擔壹樣 心情開朗。我喝了壹瓶啤酒後趕緊躺到石田身邊,感覺他嘴唇好像有點兒 幹,就用舌頭舔了舔,幫他潤濕,然後又幫他擦了擦臉。我並沒有覺得自 己是在死屍旁邊,石田看上去比活著的時候更可愛,所以壹直到天快亮的 時候我都壹直和他躺在壹起,把玩著他的陽物,有時候還放在自己前面比 試比試。我壹邊做著這些事情,壹邊還在考慮,既然已經殺了石田,那我 自己也必須死,然後又想,無論如何我必須先離開這裏。撫弄著石田的陽 物,我忽然想到幹脆把它切下來帶走。原先說要切石田的東西時比劃給他 看過的那把牛刀還藏在畫軸後面,我把它拿出來在根部試了試,壹下子切 不動,花了好長時間,中間牛刀還滑了壹下,把大腿也割破了。後來又想 切下睪丸,可是更難切,所以陰囊應該還留下了壹點兒。我把切下來的雞 雞和睪丸放在手紙上,看到從刀口流出了大量的血,於是我壹邊用手紙按 著刀口,壹邊用左手食指抹著血擦到我自己穿著的長衫袖口和襟口上,然 後還在石田的左腿上寫上“定吉二人”兩個字,在被單上也寫了。接著用 牛刀刻上我自己的名字“定”。我用窗邊的臉盆洗了手,撕下枕邊雜誌的包 裝紙,用它把寶貝的東西包起來,將脫在衣簍裏的石田的兜襠布纏在腰上, 再把重要的紙包塞進去。然後我穿上石田的襯衫和短褲,外面穿好自己的 和服紮好帶子,收拾好房間,把沾上血的手紙等統統扔到二樓的廁所裏。 準備好了之後,我只帶上用報紙裹好的牛刀,和石田吻別,給屍體蓋上毯 子,用手絹蓋住他的臉。早上八點鐘左右,我下樓對女侍說“我出去買點 兒東西,不到中午不要叫他,讓他睡吧。”然後坐上自己叫來的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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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刑偵筆錄(三)
阿部定勒死自己所愛的男人後還切下了他的那個部分,這個故事在二 人被大雪封在中禪寺湖的時候曾經給凜子講過。雖然內容和當時講的有些 重疊,但久木還是按照審訊筆錄重新念了壹遍。
問:為什麽切下石田的陰莖、陰囊帶走呢?
答:因為那是我最最
喜歡、最寶貴的東西,如果就那麽擱著的話,給他清潔屍體的時候他 老婆肯定會碰到,壹是我不想讓任何人碰它,再就是因為我必須把石田的 屍體留在旅館裏逃走,只要我帶著他的雞雞,感覺就像石田在我身邊壹樣, 我就不會寂寞了。說到為什麽要在石田的腿上還有被單上寫“定吉二人” 的字樣, 那是因為我想告訴別人,我殺了石田,他就完全屬於我了,所以 才從我和石田的名字裏各取壹字,寫上了“定吉二人”。
問:為什麽在石田的左胳膊上刻上“定”這個字呢?
答:為了讓石田的身體能夠帶著我壹起走,才刻上了我自己的名字。
問:為什麽要穿戴上石田的兜襠布和內衣?
答:兜襠布和內衣都有男人的味道,因為那是石田的味道,所以我才 把它們當作石田的紀念物穿戴在身上的。
問:敘述壹下行兇後逃走的過程。
答:五月十八日上午八點左右離開“滿佐喜”時帶了五十圓,先到上 野的估衣鋪賣掉身上的和服,換買壹件單衫,又買了包袱巾包著紙包中的 牛刀,木屐也換了桐木屐。然後打電話到“滿佐喜”,告訴接電話的女侍說 我中午左右回去,在那之前別叫醒他。女侍說“好”,知道他們還不曉得我 殺了人,我放下心來。因為以前壹直很照顧我的大宮老師(前中京商業高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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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在神田的萬代館,我打電話給他,約在日本橋見面,壹見面我就流淚 痛哭,說“不論發生什麽事都和老師沒有關系”後告別。因為在上野買的 單衫太薄,在新宿又買了另壹件單衫和名古屋帶換上,搭車到濱町公園, 心想橫豎是要死,就到曾待過壹陣子的大阪,從生駒山往谷底跳算了。
筆錄開始進入阿部定被捕前的狀況質詢部分。
問:殺害石田那晚在何處過夜?
答:我想到大阪死,但沒有馬上就死的勇氣,想暫時想想石田的事, 晚上十點左右到以前住過的淺草上野屋旅館,第二天早上,借櫃臺的報紙 來看,我年輕時的照片和滿佐喜的事被大大地登出來,我想萬壹被旅館的 人知道就糟啦,我趕忙結賬,借了木屐和洋傘就離開旅館。
問:敘述壹下十九日到被捕期間的情形。
答: 因為下雨, 心想坐夜車去大阪,於是先到淺草看完“小夏清十 郎”後到品川車站,買了開往大阪的三等車廂票。但離開車還有兩個小時, 便在車站商店買了五份報紙,塞在行李中打算等壹下再看,然後到站前的 餐廳喝酒,醉了想睡,五點過後到附近的品川屋旅館找人按摩。迷糊中夢 到石田,很在意他會說些什麽,但他什麽也沒說,我就放心了。打發按摩 的走後,吃了飯,看晚報,報上把我形容成“高橋阿傳”,寫得很聳動。各 車站都有刑警站崗,我想大阪去不成了,決心死在這裏,但是欄桿太低也 死不成,於是有被捕的心理準備,坐到淩晨壹點,但警察沒來。沒辦法, 第二天早上拜托女侍讓我搬進獨棟房間,心想在那邊上吊,借來鋼筆和紙, 寫好給大宮老師、黑川先生和石田的三封遺書,打算晚上就死。然後喝下 兩瓶啤酒睡了,下午四點左右警察來,我說“我就是阿部定”,就被捕了。
久木躺著念有些累了,但筆錄正記載到阿部定訴說被捕後心境的最後 高潮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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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被告對本案有什麽想法?
答:在警視廳時我還高興地訴說石田的事,晚上則想夢見石田,夢到 他可愛的樣子就高興。可是隨著日子壹天天過去,心情也有些改變,現在 就後悔為什麽非那樣做不可,如今只有盡量忘記石田的事。因此今後,我 不會再談再想這件事,能夠的話,與其把我放在眾人面前問東問西公開審 判,不如由法官偵詢後直接判刑,我絕無不服,我會虛心受刑,不需要律 師。
問:還有其他想說的話嗎?
答:我最遺憾的是世人誤解我是色情狂,對這壹點我想申訴,我是不 是變態性欲者,只要調查我過去的經歷就可明白。我也曾不收費和人燕好, 在男女關系中不會忘記自我,有時也會顧慮時間情況而和對方斷然分手。 我也有理性戰勝感情、不為男人癡迷的時候。但是只有石田,我認為他無 壹壞處,勉強要說,只能說他稍微無品些,但我反而喜歡他的單純,全心 全意地迷戀他。我的事情公諸社會後,被人當做笑話傳誦,但女人喜歡心 愛男人是理所當然的。有人本來討厭生魚片,但老公喜歡,自然也跟著喜 歡;穿上老公的棉袍就高興;喝喜歡的男人喝剩的茶水也覺甘美;男人嚼 過的東西放進自己嘴裏更覺得幸福。男人替藝妓贖身為的是自己能獨自占 有,像我這樣因太愛男人之余而做出這種事的女人,這世上壹定還有。當 然女人有各式各樣,也有人重物質甚於愛情,就算我因為愛得過火做出這 種事,也不能認定我是色情狂。
……
久木讀完筆錄,看看凜子,她的臉微泛紅潮,或許因為阿部定的逼真 供訴而略感激動吧!
久木覺得口渴起身,從冰箱拿出啤酒,凜子也起身與他隔桌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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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久木邊倒啤酒邊問。
凜子嘀咕壹聲“太厲害了”後又說:“我完全誤解了阿部定這個人,以 前覺得她是個怪人,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倒覺得她是非常坦誠 可愛的好人哩。”
聽凜子這麽說,久木總算沒有白念。
10.櫻花飄落
“想不到竟有這種資料。”
“起初我也是特別想看,到法務省去找,但被拒絕了,理由是私人事 件,除了學術性研究以外不能公開。”
“妳做的不就是學術性研究嗎?”
“這企劃是從人物面看昭和史,我原本也認為沒有問題,但無論怎麽 要求他們就是不讓我看。”
“其實公開這些資料對阿部定的名譽較好。”
“說的是,可是官僚就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保密作風。結果我到處打聽, 才知道筆錄早已出版了。”
“在哪裏找到的?”
“有種專門刊載這種不好公開、只能私下裏閱讀的資料秘藏珍本,筆 錄就完整地登在上面。”
“是誰寫的?”
“大概是參與調查的刑警或做筆錄的書記們弄了份抄本,悄悄泄露出 來的。”
“既然這樣,調查檔案還繼續保密不就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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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是要保密,真是官僚氣十足。”
久木不由得談起了采訪時的不滿。
看樣子凜子也有些口渴,她喝了口啤酒,拿起記載阿部定供詞的那本 書。翻開扉頁,是案發後不久報上刊登的吉藏和阿部定的大頭照,次頁是 阿部定被捕時的照片,不可思議的是,照片上被拘捕的阿部定還有逮捕她 的警官和所轄警局的警員都笑容滿面像是在慶祝。
“阿部定被捕後反而松口氣吧!”
“或許因為她束手待斃,很容易就讓他們逮到了,而且是美女,所以 警官也很高興吧。 ”
“可是那時候不是軍警作威作福的很恐怖的時代嗎?”
“那是壹九三六年,所以在那之前發生過二二六事件,是日本逐漸 邁入軍國主義、社會動蕩不安的黑暗時代。或許正因為如此世人對阿部定 那種貫徹自己愛情的行為產生共鳴而有瞬間得救的感覺。”
凜子點點頭,繼續翻書。
“如像這件事被當作是聳動獵奇的事件了,但是我卻覺得她所做的事 情並不變態,就如她自己所說的‘這世上壹定還有女人想做我做的那種事, 只是沒有做而已’。”
“妳了解那種心情?”
久木半開玩笑地問,凜子輕輕點頭:
“當然了解,喜歡得不得了時自然就是那種感覺。”
“可是也犯不著真的殺死呀!”
“那又是愛到多深的問題,只要愛壹個人愛到想完全獨占時,不也只 能這麽做了吧!”
凜子在征求他的認同,久木壹下子感到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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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否真的實施該另當別論吧!”
“也許, 但真正愛上壹個人的時候就不知道會怎樣了,我想女人心中 總會有這種想法。 ”
被凜子直直盯著,久木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
久木突然覺得悶,站起身來。
也許是讀完阿部定的供詞而覺得亢奮吧,又或許是房裏的溫度稍高的 原因,為了有些涼意,他打開了窗子。
春夜的涼氣掠過臉頰,感覺舒暢。
“妳來看!”久木把凜子叫到窗邊。
左邊是花朵盛開的櫻樹,樹下是燈光映照的池塘,池塘延繞露天溫泉 池前,與倒映著幽玄的能樂堂的池面相連。
“好靜……”
久木像要擺脫阿部定那鮮明生動的供詞世界似的,深深吸了壹口氣。
在這深山幽靜的旅館裏,阿部定事件猶如在遙遠的另壹個世界,望著 對面棱線分明的群山之上寬廣的夜空,凜子呢喃著:“櫻花……”
久木偏頭望去,滿開的櫻花枝頭有花瓣飄落。壹片落在眼前的池面, 另壹片則乘著微微夜風飄到窗邊。
“櫻花在夜裏也飄落呢!”
凜子的話點醒了久木。
的確,兩人洗露天溫泉時,耽於性愛時,還有在閱讀阿部定的筆錄時, 櫻花都在不斷飄落著。“照這個樣子看,我們睡著以後,櫻花還會繼續飄落。”
“那就守著它吧!”
久木了解凜子的心情,但他已經有些累了。
是激情做愛的緣故,還是讀了阿部定供詞後的亢奮,又或者還是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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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雜的倦怠,總之,在這夜深人靜的幽暗中,只有櫻花悄然無聲地飄落。
久木輕按凜子的肩:“休息嗎?”
再回到稍早前兩人淫亂的被褥裏雖有些害臊,但現在他只想安靜地躺 下睡覺。
凜子還站在窗邊:“開壹點窗子!”
的確,夜的涼氣吹進來是舒服些。
久木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凜子關燈後鉆進被窩裏。
久木依戀那柔軟的肌膚,伸手觸摸,凜子輕輕按著他的手,幽幽地說:
“女人那樣真可憐!”
久木壹時不明白,但馬上就知道她在說阿部定。
“要是我才不會那麽做,不論有多愛,把人殺掉不就沒意義了嗎!”
久木有同感。
“雖說殺掉他可以獨占,但她往後壹生究竟幸福與否很難說。”
阿部定出獄後再回到淺草的餐館做事,很多人慕名前往,不管她喜不 喜歡,都要暴露在這些人好奇的視線裏,簡直像受刑。
“即使贖了罪,殺人犯還是殺人犯。”
“活下去果然難堪,再怎麽說還是活下來的好。”
確如凜子所說,被肢解了的男人真的很可悲。
“無論是死是活,哪方面都算不上是好結果。”
“是嗎?”凜子頓了壹下,“只留壹個人活下來才會這樣的。”
“只留壹個人?”
“對,最好兩個人壹起死,這樣才是永遠在壹起,不會寂寞。”
久木覺得有些喘不過氣,輕輕翻過身去。
聽剛才凜子說最好壹起死,令他感到有些困惑。其實凜子並沒有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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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只是說結果像阿部定事件的情形還不如幹脆壹起死比較好。
久木改變想法又翻過身,把臉靠在仰臥的凜子胸前。
男人被阿部定勒死時也是這個姿勢。久木以同樣姿勢碰觸那柔軟的肌 膚後,心境逐漸平和,過了壹會兒,突然起意尋吻她的乳房。
越過緩緩起伏的乳丘,久木把乳頭整個含入唇中,用舌頭輕輕滾動著。 久木現在什麽都沒想。就如同剛出生的幼子與母親之間的結合壹樣,這壹 對男女也用乳頭和舌頭連結起永恒不變的未來。
在夜的靜寂中,半夢半醒地突然感到唇邊沾到什麽東西,是像薄膜般 的東西,他覺得奇怪,但繼續輕吻凜子的胸部,又沾到壹個。
久木好奇起來,撚亮床前燈,兩片淡粉紅色的花瓣貼在乳頭旁邊。
“是櫻花……”久木低聲說。
凜子也覺得不可思議地望著,“妳嘴上也有……”
久木這才發現自己唇上也沾著花瓣,他把花瓣拿下來貼到凜子胸前。
“那是從哪兒飄進來的?”
久木望著開了壹點的夜窗。
“要落壹整晚吧!”
這樣下去,再過壹兩天櫻花就落光了。
“妳躺著別動……”
久木輕按著從紅衫中露出的凜子肩膀,壹片又壹片隨風飛舞的花瓣飄 進窗內,凜子雪白的肌膚慢慢埋沒在櫻花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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