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壹章：來自地獄的惡魔

　　壹顆明亮的流星劃破了漆黑的夜晚，在夜空中留下壹道閃耀的身影。
　　美好總是暫時的，流星也同樣是如此，壹閃即逝，沒有重來的機會。
　　流星，不多，更被不少人認作是不吉利的象征，偶爾的有個流星墜落，更是會搞的民間人心惶惶，甚至不少人都連連懺悔，官員也更是心驚膽戰。
　　流星，壹個純自然的現象，可是在這裏，卻會被無限的放大，預示著上天對某人的不滿。
　　以往的時候，這個地方的縣令，甚至是州府的長官們都要跟著遭到連累。
　　只是，當流星開始出現的時候，留下壹道靚麗的身影的時候，戰爭，也悄然無息的開始了。
　　半個月後，李靖部手中的輜重已經僅僅只夠他們支撐幾天的時間。
　　但這壹次卻沒有像上壹次那樣悲壯，曹英青率領著輜重部隊，對雅州軍進行了第壹次的長途補給。
　　補給的東西很多，規模也比之前增加了壹倍還要多，所以，這次的補給，足夠他們堅持兩個月的時間。
　　交接完補給，留下足夠他們回程的糧草，兩萬人，帶著數百戰死將士的骨灰悄然返回了雅州。
　　距離邏些越來越近，訊問抓捕到的俘虜才得知，他們距離邏些也僅僅只有四百余裏，如果不出意外，六七天的時間足夠他們從容的抵達邏些，若是強行軍，三天時間就足夠了。
　　李靖沒有強行軍，因為他很清楚，接下來的路將會更難走。
　　距離邏些三百余裏，李靖部開始遭到大規模的襲擾，與以往不同，這次吐蕃人多以千人為單位，往往揪著李靖部突前的部隊壹陣亂拳狠打，也不貪功，得手以後立即撤退，便是急忙派去援兵，也只能給突前的部隊進行收屍。
　　唐軍雖強，但不代表五十人可以在野外硬抗上千人的攻擊。
　　傷亡人數越來越大，李靖只能小心翼翼的將突前部隊全部收了回來，將整支部隊擰成壹股繩，然後以每日五十裏的速度向前推進著。
　　內緊外松，糧草足夠，裝備齊整，在這樣的情況下，李靖卻是做出了壹個令人驚訝的決定。
　　……
　　“殺……”壹聲嘶吼，李四手中的橫刀狠狠的劈下，整個人體內似乎有著用不完的力氣，每壹次奮力的劈砍過後，似是會有壹股子新的力氣填補進來。
　　壹刀，兩刀……十刀……
　　“餵！妳他麽瘋了？”羅素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壹雙眼睛不斷的掃著周邊的情況，看也不看李四的憤怒咆哮著。
　　李四似是沒有聽到似的，瞅了眼周邊，然後繼續邁步跟上去。
　　李四是瘋狂的，但又是理智的，他想要殺掉壹切的敵人，殺掉面前所有的敵人，但他也不敢違背軍規，不敢無視戰友的位置，不敢自己壹個人突然脫離陣型。
　　即便是主動的尋找敵人去戰鬥，李四也總是要跟著整體的陣型來移動，來尋找。
　　古代行軍打仗，陣型是最重要的，壹但某個地方出現了差錯，後續的人若是能夠及時補上來那還好說，可萬壹被敵軍抓住了機會，那麽接下來，整個陣型就會從這壹個人的缺口，打開到兩個人，十個人，直至整個陣型被沖垮。
　　唐軍對於軍陣紀律的嚴格要求，並不是沒有原因的，特別在面對騎兵的時候，陣型更是尤為的重要，壹但陣型被破了，那麽數千人就只能任人宰割，即使妳旁邊還有壹座軍陣，兩座軍陣，他們都沒有能力去救妳。
　　“妳特麽想死別拉著我，沒特麽妳這麽玩的……”奮力揮舞著長槍，將從側面襲擊李四的敵軍掃開，羅素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壹路上，自己成為了壹個保姆式的軍人。
　　雖然在職責劃分上，長槍兵就是保姆，保護橫刀兵的存在，或者說替前面的橫刀兵最大限度的解決騷擾，為他提供殺敵的機會，掩護，解救，輔助殺敵，這些都是長槍兵的職責。
　　相比較而言，橫刀兵就簡單的多了，他們沒有太多的職責，只有壹個，沖上去，殺人，殺光所有的人。
　　所以，從另壹個角度來講，橫刀兵難得，長槍兵更加難得，因為對他們的要求更高，但他們的戰績卻遠遠不如橫刀兵。
　　當然，小組作戰，意味著戰果平分，哪怕長槍兵壹個人頭也沒拿到，戰功也依舊有他的壹半。
　　可是，自從他與李四搭檔以來，卻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現在的李四，根本不是壹個合格的軍人，為了殺敵，他甚至不會再去用那些戰術規避動作，他不會去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傷，會不會死掉。
　　似乎，這壹刻在他的眼睛裏，只剩下了壹件事，殺人，殺人，用最快的速度，用最直接的方式，殺掉所有的人。
　　李四是越打越起勁，手中的人頭也早已上了雙數，可羅素卻是越打越累，累的整個人都險些癱倒在地。
　　這壹路上，因為李四的蠻橫，他已經不知道為李四化解了多少次的危機，如果他是貓的話，如果他有九條命的話，那麽兩頭貓都未必夠他用的，如果不是自己的話。
　　有戰功，固然欣喜，可卻沒人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去獲得戰功。
　　“老伍長死了，誰不傷心？誰不難過？妳是他帶出來的兵，我也是，我心裏不比妳好受，妳以為就妳記著老伍長的好嗎？我也沒忘，我們都沒忘，妳以為我們不想報仇？錯了，不是我們不想報仇，而是我們不希望在報仇的同時，把自己給搭進去。
　　老伍長是走了，可他家裏還有壹大家子要活下去，我們若是都走了，以後他家裏那攤子事該怎麽辦？老的老小的小，我們不照應著點，他們受了欺負怎麽辦？”趁著空隙，羅素憤怒的喊著。
　　報仇也好，報恩也好，可不管怎麽樣，前提是自己要活著。
　　李四這種不要命的進攻方式，自己能為他擋下壹次，擋下兩次，可每壹次都能為他擋下來嗎？
　　人都死了，還報個鳥的恩？
　　難道到時候到了地下見到了老伍長，兩手壹攤，雙腿壹蹬，哈哈，連我都死了，妳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我是沒辦法了？
　　李四楞了下，整個人也瞬間頓了下。
　　周圍的吐蕃兵像是找到了機會，瞬間壹下子撲了上去。
　　羅素連忙擡起長槍，朝著最近的壹人便是壹個捅刺，沒指望幹掉他，幹擾壹下就好。
　　然後順勢壹掃，將周圍的壹人給逼退。
　　這時，剛剛楞神的李四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擡手就是壹刀，那個先前還覺得自己運氣好，終於能殺掉這尊殺神的家夥，下壹刻就成為了壹具無頭的屍體。
　　李四就像是壹個惡魔，壹個剛剛從地獄走出來的惡魔，所過之處，毫無生機，地下躺著的，不是無頭的就是身上傷口大的嚇人的。
　　饒是人數眾多的吐蕃軍，這壹刻也怕了。
　　單單只是折在李四手中的就有十幾人，加上周邊其他唐軍幹掉的，這黎明到來之後的第壹戰，僅僅進行了半盞茶不到的功夫，前來進攻的吐蕃軍就敗了。
　　人數不多，只有五千，但唐軍受制於地形幹擾，所以能夠派出來的人數也同樣不多，只有區區三千人。
　　余下的數萬人就在身後，但這個時候也只能幹巴巴的看著前面殺的火熱，自己卻是出不來。
　　當然，他們可以通過兩側的山體向前轉移，但速度太慢，危險太大，連吐蕃軍都不會這麽幹。
　　終於，在李四面前的敵軍開始出現了潰敗之後，似是以這裏為中心點，周邊的吐蕃軍也開始出現了潰敗。
　　潰敗這種事情，壹個人就能卷走所有的人，最終以至於整場戰鬥，整場戰役的失敗。
　　“對不起！”被罵明白的李四，在敵軍撤退之後，身上似是傳來了壹股疲憊之意，轉頭看向羅素，低聲的道著歉。
　　“對妳個大頭……額……妳想明白就好！”原本還想繼續罵的來著，結果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道歉，羅素連忙改口。
　　罵人，罵戰友，誰特麽喜歡這麽幹？可不這麽幹，真不知道他能活到什麽時候？
　　不過現在來看，只要他能想通，自己冒著危險去罵他，也還是值得的。
　　“恩，妳說的對，老伍長死了，可他的家人還在……”李四似是想到了遙遠的家鄉，老伍長的家鄉。
　　自己先前只是進入了死胡同，只想著要為老伍長報仇，不顧壹切的去殺掉更多的敵人，哪怕自己死在了這裏，也無所謂。
　　現在他明白了，死了的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而自己，卻可以去替他完成剩下沒有完成的事情。
　　死人，在這個時代根本不稀奇，別說是打仗，前些年的時候餓死的都有不少人，若是人人都覺得天塌了壹樣，這國家也早就亂了。
　　經歷了這麽多事情，這麽長的時間，對於死人這事，其實大家也都司空見慣了。
　　但是在軍中，對於死人這事卻變的比以前更難辦了些，甚至很多人都搞不明白，他們很多人甚至不是來自從壹個縣，同壹個村子，可在對方死了以後，卻要比同壹個村子裏出來的還要痛苦。
　　總之，李四已經有了決定，他像是那個在風中迷失了方向的風箏壹樣到處亂飄蕩著，而現在，那根牽引他的繩子出現了，他重新找回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