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勉吃了壹驚，足尖壹點，整個人坐在椅子上向後滑去，須臾之間避開那壹刀，那惡漢壹刀砍翻桌子，也不停留，腳下連跨數步，又是唰唰唰三刀砍出，刀刀直取方勉要害。方勉壹個翻身躍至椅子後頭，再起身時手中已經多了壹把長劍，劍光壹閃，發出壹聲清嘯，劍尖直刺惡漢左肩。這時又聽得嘩啦數聲響，先前正在吃飯的三桌人紛紛踢翻桌椅，各執兵刃沖了上來，將方勉圍在了當間。
方勉手持長劍，冷眼環視四周，見這幾人眼中精光四射，料想都是武功不俗之輩，他初次與高手過招，心下不免緊張，問道：“在下方勉，不知何時得罪了諸位，還請諸位將話說個明白。”那手持大刀的惡漢顯然是這些人中的首領，當下冷笑道：“便是妳小子在山陽集中壞了我的好事，害得我被大當家的臭罵了壹頓，今日若是不宰了妳，難消我心頭之恨！”
山陽集在天孤峰往東十裏處，方勉曾在那裏留宿，並且救下了壹個少女。他心中回憶壹番，登時知道了那惡漢所言何事。當下冷笑道：“原來當夜那幾個人是妳的手下，妳派人做此等傷天害理之事，幸好被我撞見，若是不然，世上豈不又多了壹個孤魂野鬼。”他知道對於這等惡人說教沒有半分作用，辛無名也經常教導他，為人要有壹顆俠義之心，路見不平必定拔刀相助，此番被困在此處，他也沒有任何懼怕，長劍壹揮，斜指地面，就要與人動手。
這時忽聽壹聲輕笑傳來，跟著壹個身影猶如飛鳥壹般從窗口穿了進來，身形輕靈，穩穩落在地上。幾人吃了壹驚，壹齊轉頭看去，見壹個身穿黃衫的少女身背長劍站立窗邊，容貌秀麗，正是方勉先前在山陽集救下的那個少女。
少女也不理會其他人，徑直走到方勉身邊，笑道：“先前妳在山陽集救了我，現在我救妳壹次，咱們這就算扯平了。”說著拔出背上長劍，劍身映著日頭閃出壹片寒光。
方勉大吃壹驚，急忙攔在少女身前，語氣急切說道：“姑娘，這些人都是惡貫滿盈的大惡人，又兼武功高強，妳不是他們的對手，還是快快離去，我自能料理。”那少女見方勉如此輕視她，當下大怒，壹把推開方勉，怒道：“我好心來救妳，妳反倒嫌我礙手礙腳，好好，我倒要看看妳如何料理得了他們。”說著竟是收回長劍，走到壹邊兀自欣賞風景去了。
那惡漢初時吃了壹驚，待看清那少女後，面上轉怒為喜，哈哈大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子正要找妳呢，妳倒自己送上門來了。也罷，等老子先殺了這小崽子，再來陪妳好好快活快活。”說著舉起大刀，往方勉頭上用力劈了下去。方勉將身子壹側，閃過刀鋒，劍走輕靈，連抖兩朵劍花，直刺大漢雙肩。惡漢口中咦了壹聲，似乎沒有料到方勉劍法頗為不俗，當下欺身直進，大刀將長劍格開，反手唰唰唰三刀，往方勉上、中、下三路斬去。他這刀法有個名號，名為‘奇門三才刀’，刀招詭異，走的是壹個‘奇’字。方勉見惡漢刀招奇詭，不敢輕易去接，順勢高高躍起。不料樓層低矮，躍至壹半時後背直撞天花板，壹下往地上墜去，惡漢壹聲獰笑，大刀反撩，刀身倒斬直劈方勉雙腿之間，方勉急切之下揮劍直刺，劍尖正刺在刀尖上，發出叮的壹聲。方勉趁勢壹個後躍避開，連退兩步方才站穩，雖然有驚無險，但也驚出了壹身冷汗。
惡漢見壹刀落空，往前踏出數步，又是連劈數刀，這惡漢膂力極大，使出時更有壹股氣勢。其實這奇門三才刀最講究壹個‘奇’字，招式往往出人意料，但這惡漢仗著力大，反倒忽略了招式，出刀時往往以力取勝。也是方勉臨陣經驗不足，若是辛無名在此，只需長劍在其大刀的受力點上連刺數下，數招就能破他刀法，哪會讓他如此囂張。
方勉身子左閃右避，不住往後退去，壹旁的少女嗤笑壹聲，喊道：“餵，妳會不會用劍啊，拿劍刺他啊。”方勉不斷躲閃，身形頗為狼狽，哪裏還有空出劍。那少女接著恥笑道：“妳不是說妳能料理得了他們嗎，怎麽連壹個也打不過啊？”說著往桌子上壹坐，雙腿在桌下蕩來蕩去，儼然壹副看好戲的心態。
方勉面皮壹下漲得通紅，他倒不是輕敵，只是苦於臨陣對敵經驗實在太少，壹時亂了手腳，待得片刻過後，漸漸熟悉了那惡漢的刀法，身子猛然向前欺近，避開刀鋒後長劍猛然出手，劍嘯聲中壹連抖出數朵劍花，分刺惡漢身上數處要害。那惡漢只當方勉武功稀松，心神免不了有些放松，此時方勉猛然暴起，長劍猶如閃電壹般接連刺出，猝不及防之下被壹劍刺中手腕，痛呼壹聲，整個人直往後退。圍著的幾人見其被方勉壹劍刺傷，吃了壹驚，紛紛暴起直取方勉。
這幾人中，三名漢子各使壹柄單刀，那壹對青年男女則是用的長劍，另外兩個道人壹使長劍，另壹人的兵器頗為奇特，卻是壹把拂塵。這幾人中只有那三個使刀的漢子攻向方勉，另外四人雖然手執兵刃，卻自恃身份，並未前來壹同圍攻。
這三個漢子欺近方勉，將其圍在當間廝殺，三人刀法奇特，壹人專攻上路，另二人則攻方勉中路和下路，三人配合無間，壹時間將方勉迫得是手忙腳亂。方勉冷靜下來，沈著應戰，壹如先前壹般摸清三人套路，忽而暴起，長劍先是磕開壹人單刀，跟著身子不動，劍身忽從腋下穿出，猶如毒蛇出洞壹般，瞬間刺入另壹人胸口，抽出長劍後更不停留，轉身將第三人的單刀格開。
這三人乃是同胞兄弟，共同拜先前那惡漢為師，此時見壹人慘死，心下悲憤，不約而同大吼壹聲，單刀如疾風驟雨壹般往方勉身上劈下，方勉不住與二人遊鬥，待得數十招壹過，覷得壹絲破綻，長劍淩空壹擊，先結果了壹人性命，跟著身子壹轉，長劍再度出手，又結果了壹人性命。短短數刻，將這為虎作倀的三兄弟盡數刺於劍下。
剩余幾人壹驚，尤以那惡漢最甚，這三兄弟跟著他時日已久，他自然知道他們的武功深淺，雖然算不上江湖上的壹流高手，但也算是好手，如今在方勉劍下竟是連半個時辰也沒走過。那惡漢見方勉雖然氣喘籲籲，但身子依然挺拔，他先前中劍，還只當是自己輕敵，如今方知方勉劍法並不弱，只是缺乏臨陣對敵的經驗，不由收起輕視之心，將目光看向另外四人。
另外四人雖然也有些吃驚，但卻不動聲色，那壹聲黑衣的青年長笑壹聲，抱拳道：“方兄弟好俊的劍法，不知出自何門何派？”他料想以方勉的身手，定然來自那些大門派，自己若是能幫他壹把，說不定還能討個人情。方勉不知其心思，見其還算客氣，當下也是抱了抱拳，道：“閣下繆贊了，在下來自呼嘯山莊，家師辛無名，乃是山莊主人，這套劍法也是家師親傳。”
青年壹楞，又在腦中思索半晌，始終不知這呼嘯山莊是哪個門派，他轉頭看向那壹身素白的女子，眼神中露出壹絲詢問，女子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曾聽聞這個地方。青年心下微微失望，轉念壹想，江湖中奇人異士頗多，這呼嘯山莊主人說不定就是哪個不知名的隱士高人，自己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主意壹定，他轉頭看向那兩個道人，笑道：“二位道長不知有何想法？”
兩個道人的心思與他如出壹轍，未了解清楚方勉的身份前絕不輕易與他起沖突，見青年轉頭問自己看法，其中壹個幹瘦的道人冷冷回道：“我們又不是這裏的主人，妳何不問壹下他。”將難題又推給了那個惡漢。
那惡漢名為程大興，是這間落日樓的主人，也是三才幫的副幫主。先前他指使手下暗中綁架了那個少女，後被方勉破壞，他倒也沈得住氣去，暗中派人尾隨方勉，然後又邀請了幾個高手在落日樓設伏，意圖壹舉擊殺方勉。此時見四人同時望向自己，他心裏自然明白他們的想法，他雖有心想要求和，但壹來已是騎虎難下，二來徒弟又死於方勉手中，若是不為他們報仇，日後如何還能服眾。
程大興眼珠壹轉，計上心來，開口道：“各位，這呼嘯山莊我倒是聽說過，只是江湖上壹個不入流的門派，那辛無名更是籍籍無名之輩，各位難道還被壹個無名之輩嚇倒了不成？”他故意說自己知道呼嘯山莊，又說辛無名是個無名之輩，然後再說眾人怕了辛無名，意在用激將法激得他們出手。
此言壹出，果然那黑衣青年有些意動，他與那白衣女子乃是壹對情侶，江湖人稱‘黑白雙劍’，此番那程大興花了大價錢請了他們和那兩個道人，壹來是為了擊殺方勉，二來也想借幾人之力再度捉拿那少女。
程大興見黑衣青年有些心動，又接著說道：“我三才幫雖然不是什麽大幫派，但家業還是不小，只要誰能將此二人抓住，我願意以壹半產業相贈。”此言壹出，幾人皆是心驚，要知道但凡能在江湖上開宗立派者，手中皆有極大的財富，雖然不說富可敵國，但也是富甲壹方。這程大興如今願以壹半產業相贈，看來是鐵了心要拿下這兩人了。
但凡江湖中人，哪有不愛財的，不單世俗之人愛財，連那些修道之人也不能免俗，那壹對道人聽了程大興開出的條件時，亦是怦然心動。兩對人互視壹眼，黑衣青年長笑壹聲，道：“兩位道長，不如我們先擒下這兩人，然後再來分配這筆錢財如何？”那幹瘦的道人點了點頭，沈聲道：“如此甚好。”說著壹抽長劍，與另壹個道人圍住了那少女。
眼見惡戰在即，那少女倒是不慌不忙，她壹下跳下桌子，抽出長劍，旁若無人使了壹套劍法。但見劍光壹閃，劍尖如星辰壹般閃亮，忽而壹化為二，分刺兩頭。她越舞越快，霎時間整個人被劍光籠罩，但見劍尖無數從身周刺出，猶如煙塵壹般。那四人起初還有些看不明白，看到後來，面色漸變，那黑衣青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回頭看了壹眼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面色亦是極其難看，對著他微微點了點頭，黑衣青年面色青紫。那邊那個幹瘦的道人也是壹臉驚色，脫口問道：“小姑娘，九州煙客是妳什麽人？”少女舞畢劍法，笑吟吟看著四人，道：“劍蕩九州，落塵無痕。”
這壹下四人更驚，那幹瘦道人心中暗道：“果然落塵劍法，傳聞九州煙客武功奇高，又極其護短，這女娃即使不是他的弟子，也必然與他有極深的淵源，犯不著為了那些錢財陪上我二人性命。”當下思慮已妥，對著程大興說道：“程幫主，非是我二人不願幫妳，只是這女娃身後所倚之人非我二人能得罪的起的，這些銀票還是物歸原主吧。”說著從懷裏掏出厚厚壹疊銀票放在壹旁桌上，跟著轉身就下樓了，那使拂塵的道人則跟在他身後，壹前壹後出了酒樓。黑衣青年見兩個道人壹聲招呼也不打便離開了，心中亦是有了主意，壹拉那白衣女子，將銀票放下，對著程大興拱了拱手，壹言不發走出了酒樓。
此時四樓只剩下程大興和方勉以及少女三人，那少女走到方勉身邊，先是餵了壹聲，待得方勉轉過臉來，又道：“我救了妳，咱倆扯平了。”方勉笑了壹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時辰不早了，在下這就告辭了。”說著將長劍插回劍鞘，轉身欲走。
少女壹把拉住方勉，指著壹旁的程大興，說道：“方少俠，妳是打算放過這個惡人了？”語氣略帶諷刺，面上似笑非笑。方勉壹楞，看向程大興，見其此刻握著手腕縮在壹邊，早已沒了先前的威風，眼神不住閃爍，倒似壹個可憐人壹樣。方勉心下有些不忍，道：“這人雖然派人綁架了妳，但也罪不至死，我看還是放他壹馬吧。”
少女聞言冷笑壹聲，看著方勉的眼睛，輕輕問道：“妳可知他是誰？”方勉微微搖了搖頭。少女壹個轉身，長劍猛然出鞘，劍尖微顫，直指程大興咽喉，冷冷道：“他叫程大興，乃是三才幫的副幫主。這三才幫雖不是什麽壹流幫派，但在市井之中卻是惡名累累。方公子，妳可知他們每月要逼迫多少良家婦女為娼？就在上月，整個開陽城就有數十名女子被三才幫賣入青樓。”她的聲音漸轉低沈，“多少父母失去女兒，多少丈夫失去妻子，多少孩子失去母親，妳可知道！”說到最後，聲音異常尖利，猶如惡鬼慘嚎壹般。
方勉猛然壹個激靈，他初次下山，又如何知道程大興手上竟有如此累累罪行。此刻再看那程大興，目光中滿是殺意。那程大興見此，也知道此回定是在劫難逃。他不願坐以待斃，當下撕下衣服將手腕包紮壹番，握緊大刀緊緊盯著二人。方勉面色陰沈，壹步踏出，劍尖直指程大興，喝道：“惡賊，方某先前不知妳惡貫滿盈，本想饒妳壹條性命，但如今已全然知曉妳的罪行，定不容妳逃脫，納命來吧！”說著手臂壹顫，劍身壹蕩，半路畫了個圈罩了過去。那程大興自知必死，倒被激起了壹絲兇悍之氣，口中壹聲大吼，大刀橫格擋住長劍，再反手壹揮，刀鋒直削方勉腰間，又壹連劈出數刀，刀刀直取方勉要害，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如此壹來，倒是讓方勉不免有些束手束腳。
二人再鬥片刻，壹時僵持不下，程大興再出壹刀，腳下猛然踢起壹張桌子，直往方勉砸去。方勉矮身避過，就見程大興已然站在窗戶旁邊，暗道壹聲糟糕，足尖壹點，整個人淩空撲了過去，劍尖直取其胸。
程大興獰笑壹聲，口中大吼道：“兩個娃娃，想殺妳家程大爺還嫩了壹點。”說著連蹬數步，將身子裹成壹團，就往窗戶撞去，窗戶離他甚近，眼看就要被他破窗而逃。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壹道劍光亮起，直刺窗邊的程大興，這道劍光速度之快，程大興若是執意要破窗而逃，身子必定會被劍光穿過。他大罵壹聲，身子在半空中壹個折身，落在了另外壹邊。這時方勉長劍已然刺到，二人又惡鬥在了壹起。程大興逃路被阻，心下已生慌亂，又鬥片刻，腳下慢了壹步，露出壹絲破綻，被方勉壹劍刺中小腿，血流如註，身子不免壹個趔趄。方勉覷準機會，長劍連刺，每出壹劍都帶起壹聲尖嘯，頃刻間壹連刺出八劍，將程大興整個人都籠罩在劍光之中。程大興逃生之路被阻，哪裏還敢再與方勉搏命，又失了先機，手忙腳亂之下被壹劍刺中前胸，血花飛濺。方勉壹劍得手，再不留情，又是壹劍刺出，劍光亮起，劍尖直破程大興咽喉，惡賊就此殞命。
字數45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