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亡者歸來

　　“願聞其詳。”
　　聖堂的偌大房間中，陽光從那幾扇造型奇特的窗子照射進來，潑灑在地上，將大祭司奧爾科特的半邊身子都囊括於其中。
　　程林身軀微微坐直，目光灼灼，試圖從這個老人眼中看出所謂的“啟示”究竟為何物。
　　“這千年來，大陸上歷代的學者們壹直在孜孜不倦地探尋著壹個問題，那就是當年的那場致使遠古文明斷絕的‘大災變’究竟是什麽。”
　　面對的程林的詢問，奧爾科特卻並未立即給予回答，而是將話題扯開。
　　沒等程林回應，他繼續用唏噓的神情說：
　　“無數人試圖從流傳下來的額信息，與從古代遺跡中開掘出的線索中還原那場災難的原因，可惜，大抵是因為時間太久了，亦或者，是因為那場災變即使對於那個時代的人也是個未解之謎……總之，始終缺乏定論，最廣為流傳的壹個說法，聲稱災禍的源頭來源於‘黑日’。”
　　黑日……
　　程林眼神微動，咀嚼著這個詞，回想起了扭曲時間的力場上方的那個連通其他世界的“洞”，沒有說話。
　　“至於黑日究竟是什麽……則又是眾說紛紜，但總歸都是猜測，壹代代聖堂祭司也都試圖從星空中尋找答案……
　　呵，這片大陸上的人們始終認為星空中存在著最終的奧秘，也是我們的所有的力量的最終來源……
　　每壹名祭司都是壹名出色的占星術士，壹代代的強者們都篤信，星空中藏著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奧爾科特用壹種神棍般的虔誠語氣說道。
　　這令程林多少有些不愉快，他並不喜歡這中故弄玄虛的東西。
　　於是，他忍不住開口說：
　　“為什麽？我聽說妳們信仰所謂星空中的未知……這令我很困惑，因為，在我生活的時代裏，並沒有這個傳統，我們都相信，超凡的力量源於自身。”
　　奧爾科特輕輕地搖了搖頭，說：
　　“因為我們的確從星空中獲得了回答。”
　　“什麽？”
　　奧爾科特的半邊臉龐沐浴在金黃的陽光下，另外半邊則顯得格外黝黑：
　　“我們向星空祈禱，並獲得了回應，由此，我們知道這壹切都是宿命，在聖堂歷代大祭司中，流傳著壹個悠久的傳說：當遠古先民自地底蘇醒，黑日將再次降臨人間，而這意味著紀元的輪回，即壹切的終結。”
　　當這位老邁的大祭司用虔誠的語氣念誦般說出這個“傳說”的時候，程林呼吸不由為之急促。
　　遠古先民自地底蘇醒……這句話無疑是指代著他。
　　而後半句，“黑日”再次降臨人間又是什麽意思？如果說“黑日”指代那個通往另外壹個宇宙的“洞”，那麽，難道說……
　　“妳……”程林幾乎坐不住，就要再繼續追問，卻被奧爾科特阻攔。
　　只見這位老邁的大祭司忽然擡起右手，豎起覆蓋著幹癟皮膚的手指，輕輕抵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勢，繼而微微側頭，仿佛在聆聽著什麽，“您看……它來了……”
　　與此同時，程林註意到房間中燦爛的陽光忽然漸漸淡了下去，壹點點，黑暗下去，就仿佛……天空中忽然飄過來壹片烏雲，將陽光遮擋住。
　　他猝然起身，隱隱察覺到不安，不再理會那坐在椅子中，龍鐘老態，神秘兮兮的大祭司，而是大踏步走至窗邊，豁然推開了壹扇窗子！
　　“呼……”
　　壹道清涼的風灌入其中，吹得那偌大的書架上，幾本平放的書頁翻開了來。
　　這裏是“聖堂”高塔的上層，站在這裏，幾乎可以俯瞰整個王都。
　　時間是下午三點左右，是太陽最濃烈的時候，盛夏季節，王都中綠樹茵茵，天空中原本澄凈，如今卻不知何時，卷來壹片片灰白的雲，堆積在壹起，遮蔽了陽光。
　　風大了起來，吹得程林頭發紛亂，他擡起頭，眼眸驀然睜大，赫然看到，在高空中，竟不知何時，出現了壹個漆黑的，橢圓的漩渦！
　　“洞！黑日！”
　　程林心弦壹顫，瞬息間，渾身緊繃！
　　而在王都中，同樣有無數人擡起頭，困惑地看向天空。
　　他們或是平民，或者貴族，或是從商行裏走出來的客商，亦或者是巡邏的治安廳士兵……
　　然而，這壹刻，所有人都被這異常變化的天氣吸引了主意力。
　　“發生了什麽？”
　　“天怎麽壹下子就陰了？”
　　“妳們看，那……那是個什麽？”
　　無數條街巷中，響起近乎相同的議論聲。
　　那正因為被授予了“開拓騎士”爵位而進行慶賀的府邸內，無數賓客自大堂中走出，身上還穿著禮服，個別的先生手中還拖著殷紅的酒杯，攜著女眷，吃驚地議論著天空中的異常景象。
　　碼頭上，運送程林過來的那艘商船剛剛將貨物卸了個幹凈，水手們提著掃把在清掃甲板，這時候，也停下了動作，滿面詫異地交談著。
　　除開聖堂中的兩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感到恐懼，只是好奇地望著這異常的景象，詢問這又是哪種奇特的天文現象。
　　只有散落在大陸上的壹些感知敏銳的超凡者，隱隱察覺了不安。
　　……
　　……
　　極南領。
　　這片遠在迪匹斯波王國最南端的荒蕪大地上，廣闊無人煙。
　　在壹片荒山中，密密麻麻的領民們正在士兵的驅使下忙碌著，搬運著從“遺跡”中獲取的物品。
　　那些沈重的“電解器”即便歷經千年之久，仍舊有著十足的重量，必須要至少兩位青壯才可以搬得動。
　　“快些！快些！”站在遺跡大門口，壹名軍官腰間插著壹根鞭子，在大聲呼喊。
　　附近的地面已經清掃過，遺跡地面上殘存著壹層被火焰燒灼過的骨灰，厚厚的壹層，在無數雙腿腳的踩踏下，與泥土攪拌在了壹起，難解難分。
　　“這天氣怎麽說變就變？怕不是要下雨了吧。”軍官擡頭看了眼驟然陰暗下來的森林，不無擔憂地說。
　　伴隨著陰暗下來的天色，林間的風聲也大了，世界的亮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跌，幾個呼吸間，幾乎都已昏暗成了暴風雨將至的模樣。
　　只是，卻又沒有水汽，只能隱約間，看到遠處天空上懸浮著壹塊奇異的黑斑。
　　“怪事。”軍官罵了壹句，收回目光，看向左右，“殿下在哪？”
　　他準備請示停下工作，恩，如果真的下雨，這個遺跡倒是也可以躲藏壹陣，只是雨後運輸就更麻煩些。
　　思考著這些，他就聽到壹名副手指了指南方：
　　“殿下去山那邊了，聽說是發現了壹堵破舊的城墻，可能是災變時期的遺址。”
　　“遺址？”
　　……
　　……
　　“殿下，這就是那段城墻了。”
　　在這座山峰更南的方向，戰士“盧恩”扛著長劍，指了指前方近在咫尺的拿到破舊的城墻。
　　在他身後，則是穿著壹身狩獵輕裝的諾蘭王子，在他身旁，還跟隨著那名灰袍中年人，旁邊，探索小隊的其余人也都在。
　　在程林離開後，諾蘭就著手開始發掘那座遺跡，通過地圖的標記，很容易找到，並調集來軍隊和民夫進行運輸，而探索小隊則繼續向更南方探索，結果很快就發現了這道城墻。
　　“恩，果然……不過，這看起來並不像是城墻，更像是壹道關隘。”諾蘭王子目光灼灼地快走了幾步，旋即看清了那伏在山頂，大部分被草木掩蓋的長城遺址。
　　歷經這麽多年，它更加破敗了，大部分都已塌陷，只剩下中間壹截尚算完好。
　　“結合附近的那座遺跡，可以判斷，這片區域極有可能是災變時期，乃至於更久遠的時代的壹座城市的遺址！而我們目前看到的只是其中壹部分！”
　　隊伍中，叫做雪莉的女孩也很興奮，倘若這後面真的有壹座舊時代的城市，那他們的發現將會是難以想象的巨大。
　　其余人也想到了這個可能，臉龐近乎同樣的紅潤，激動，恨不得立即登上城墻去，眺望另外壹側的風光。
　　不過，諾蘭在這裏，自然輪不到他們。
　　“我們上去看看！”諾蘭深吸了壹口氣，說，旋即有些懊惱道，“早知道就晚些告知聖堂，如果牛頓先生還在，那他或許會知曉這城墻後面原本是什麽。”
　　也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荒山中突兀地吹起壹陣幽冷的寒風，令所有人都憑空打了個寒顫，繼而發現天光猛地黯淡下來。
　　這變化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並本能地警惕起來，山林中，更是傳來了各式各樣的猛獸的嘶吼聲，傳遞出壹種焦躁不安的情緒。
　　“殿下！”那名始終不做聲的中年灰袍男人壹把拉出諾蘭，神態壹下子變得很是凝重。
　　作為極南領修為最高的超凡者，他敏銳地察覺出了異常，並近乎本能地看向北方的天空，目光定格在那個並不很清晰的，仿佛黑雲的壹部分的“斑點”上。
　　“很不對勁！這不是正常的天象變化！我認為我們應該立即返回！”中年人雖同樣說不清那不安感的來源，但仍舊依照本能做出了建議。
　　“這……不會吧，妳是不是太過敏感了？”諾蘭神色有些猶豫。
　　極南領的氣候本就比較怪異，雖說這次變化太突然，但畢竟沒有看到明顯的危險……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道城墻近在咫尺，城墻之後極有可能是壹片遠古的城市！
　　這對於諾蘭而言，是難以抗拒的誘惑，亦或者說，任何壹名“開拓者”面對這樣的情景，都不會樂於止步。
　　“殿下！”中年人顯然並不善言辭，只是重新喊了壹聲。
　　諾蘭臉色陰晴不定，片刻後才壹咬牙，說：
　　“只差最後幾步了，就算撤離也不差這幾步，咱們去看壹眼，就看壹眼，然後無論結果如何，立即返回！”
　　“這……好吧！”灰袍中年人想了想，點頭。
　　諾蘭壹喜，當即大步向前，旁邊的盧恩、雪莉、隊伍中年長的女性“深藍”，以及抱著銅管獵槍，牽著狗的“齊林”也都趕忙跟了上去。
　　唯獨那只有兩個頭的狗狂躁不安地吠叫起來，在原地徘徊不定，四肢莫名地刨著泥土，兇惡地哼叫不停。
　　壹眾人腳步極快地踩著山石往前走，這時候，山中的風越來越大，天光也越發陰暗了，幾乎給人壹種進入了黑夜的錯覺。
　　當諾蘭終於爬上了舊日長城，激動地踩了踩那歷經千年而不朽的城磚，並向南方眺望去的時候，他那滿腔的激動卻是霎時間轉為了驚愕。
　　“這……”
　　“啊……這是……”
　　“這是怎麽回事？”
　　旁邊的探索小隊成員們也是類似的反應，紛紛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
　　他們用雙手扶著古舊而尚且完整的長城，在他們面前出現的，並非是預想中的城市廢墟，也非是荒涼的山峰、密林，亦或者河流，而是壹片“深淵”！
　　是的！深淵！
　　這道城墻就如同是建立在懸崖邊，往南，整個地形都塌陷了下去，仿佛曾經發生過極為劇烈的地殼變化，令原本的高山或者平原塌陷了去，而此刻，那“深淵”中彌漫著壹層薄薄的霧氣。
　　霧氣灰蒙，如同天空中的灰雲，並不厚，趴在城墻上，可以透過那霧氣，看到底下的荒涼的大地，那似乎是壹片“平原”，向更南方延展開，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
　　的確也有壹些明顯是人造的建築物存在，只是倒塌的倒塌，傾頹的傾頹，早已不復繁華。
　　“這……當年是發生了什麽？”諾蘭喃喃。
　　這裏的確似乎是壹座城市，只不過，和他預想中並不相同。
　　“好了，殿下，我們走吧！”那名灰袍中年人不安地催促。
　　“哦……好！我們走！”諾蘭這才醒過神來，說不清是喜悅還是遺憾地轉回身，準備返回。
　　而就在這壹刻，突然間，在場的超凡者們近乎同時地身體僵硬了壹秒，旋即互相對視，眼神駭然。
　　就在方才這壹刻，他們察覺到了壹股奇異的力量從天而降，這個世界，似乎壹下子，多了壹些什麽東西。
　　“靈能提升了！”灰袍中年人臉色難看地說。
　　旋即，那頭雙頭犬突然兇狠地，瑟縮地，虛張聲勢地朝著長城南端齜牙咧嘴，發出顫抖的吼叫聲：“嗚汪！嗚汪！嗚……嗚嗚……”
　　“啊！快看！”
　　雪莉的尖銳的喊聲突然響了起來，其余人紛紛看過去，詫異地想，會是什麽令素來鎮定的雪莉為之失態？
　　“骷髏！骷髏！”雪莉喊著。
　　眾人紛紛扒著長城，伸長了脖子向下看，繼而，數十雙眼眸中倒映出同壹副景象：
　　只見在那廢墟般的平原上，泥土無聲裂開，無數漆黑的裂痕中，伸出密密麻麻的，蒼白的，沾染著泥土的人類手骨！
　　那些手骨蒼白，古舊，卻散發出某種如同玉石壹般的光澤！
　　它們奮力地撕開地面，從大地深處爬了出來，手骨、頭骨、脊椎、壹根根的肋骨、大腿、腳掌……
　　瞬息間，大地裂開，無數骷髏骸骨自“地獄”復蘇，無聲嘶吼著，用猩紅的，嗜血的雙眸仰頭望著城墻上的數十人，繼而……
　　無邊無際的亡靈化為壹片白骨之海，向這殘破的城墻……紛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