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這應該叫作“行刑”

　　房間裏忽然就變得非常安靜，韓冰的臉上滿滿都是詫異與擔憂之色，而在她疑惑的眼神裏，陸辛自己，也多少感覺到了壹點不好意思，下意識的轉頭看向了電視機，陸辛在屏幕倒影裏，看到了自己臉上的表情，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些陌生，又似乎，異常的熟悉……
　　實際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壹下子就說出來了。
　　好像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壹次發生了……
　　……
　　“妳們……妳們的現在的註意力，是不是應該放在我的身上？”
　　而當韓冰與陸辛壹個驚疑，壹個迷茫的對視時，黑傑克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他們這才反應了過來，轉頭向黑傑克看了過去。
　　只見這時候的黑傑克，身體已經像是壹塊融化的雪糕。
　　不同的地是雪糕融化時，散發出來的是壹種香甜的氣味，但黑傑克身上散發出來的，卻是壹種刺鼻的腐臭氣味，他的腦袋仿佛失去了支撐，正歪歪斜斜的，倚在了墻壁上。
　　聲音也已經變得虛弱，且斷斷續續：“妳好像有很多秘密，但我沒有時間問了……”
　　“我能告訴妳們的，也只有這些……”
　　“這具身體腐爛的太快，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他的腦袋失去支撐，已經無法動彈，因此只能勉強的擡起了眼皮，看向陸辛：
　　“我想，想知道，我的隊友們，已經怎麽樣了……”
　　“……”
　　陸辛看了他壹眼，微微閉目，然後睜開，輕聲道：“他們死的都沒有痛苦。”
　　黑傑克的眼睛黯淡了壹下，嘴唇輕輕顫了幾下。
　　他似乎是忍住了更為悲傷的表情，嘴唇嚅動幾下，只是喃喃的道：
　　“很好。”
　　“我死的痛苦，這很對，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
　　韓冰忽然微微心顫了壹下，居然奇異的明白了這個將死之人的心聲。
　　他死的毫無疑問，是極為痛苦的，恐怕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是因為自己身體的腐爛，而壹點壹點死亡的，他在臨死前經受著這樣可怕的痛苦，還強忍著告訴了他們自己所知的資料，但卻又感覺這對他十分的公平，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害了隊友，甘願受到這樣的懲罰？
　　陸辛則是微微嘆惜，因為他說的是假的……
　　黑傑克的隊友，也不是死的全無痛苦，只是這時候，畢竟要先安慰快死的人。
　　“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妳們……”
　　黑傑克微不可察的說著，用盡最後的力氣，眼皮擡頭，向陸辛看了過來。
　　“最後，我希望……用這個情報，換妳幫我做件事……”
　　“……”
　　“嗯？”
　　陸辛怔了壹下，才明白了黑傑克忍著強烈痛苦，告訴自己這些事的原因。
　　仿佛是心軟，他輕聲道：“大家是同行，不用交換，我也會幫妳的。”
　　“喀啦……”
　　黑傑克搖了下頭，腦袋頓時撞在了壹邊，無法再轉回來。他的聲音，幾乎微不可察的從口中傳了出來：“我死之後，妳可以從我的腦袋裏找到壹張撲克牌，我希望妳可以……”
　　“幫我把它，交給黑桃事物所……”
　　“……”
　　他說出了最後壹個字時，已經面朝墻壁。
　　但瞳還是還是努力的轉向了眼角，用余光，努力的看著陸辛。
　　陸辛看著他這麽辛苦的樣子，輕聲嘆了口氣，將黑傑克的腦袋輕輕捧著。
　　在他捧住了黑傑克的腦袋時，便聽得“嘩啦”壹聲，那具身體終於腐爛到了極點，腦袋與身體分了家，於是他便幹脆將黑傑克的腦袋捧了起來，面對著自己，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答應妳。”
　　“……”
　　黑傑克的口中，最後壹點氣息，緩緩從嘴角滑落，眼睛慢慢變得黯淡。
　　屋子裏，壹時變得寂靜至極。
　　韓冰看到陸辛認真答應黑傑克的樣子，感覺到了壹些安慰，甚至，奇妙的感動。
　　但是，看著陸辛手捧人頭說話的樣子，又實在感動不起來。
　　倒是陸辛，在確定黑傑克已經死亡之後，慢慢的站起了身，將黑傑克的腦袋，放在了寫床邊寫字臺上面，然後才輕輕籲了口氣，轉過身來，與兀自有些慌亂的韓冰對視了壹眼。
　　韓冰明顯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陸辛則不再多問，只是搖了搖頭，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不壹會，他拿了壹條厚厚的毛巾出來，開始壹點壹點的擦地上的黏稠黑色液體。
　　壹邊擦壹邊道：“太味了，壁虎晚上還要在這個房間裏睡呢……”
　　“？”
　　韓冰壹時都懵圈了，對啊，自己怎麽沒想到呢……
　　壹點壹點將地上擦幹凈了，陸辛才直起了腰來，只見整塊毛巾都變成了黑色的，腥臭撲鼻，但是地毯上，卻還是湮透了的黑糊糊壹大塊，這個房間裏的氣味非但沒有消散，簡直更刺鼻了，就算陸辛也覺得沒有辦法，想打掃幹凈，起碼還需要拖把、洗潔精、抹布……
　　……或是換房間。
　　“既然答應了這個人，還是要做到的。”
　　他轉頭看了韓冰壹眼，見韓冰的臉色異常蒼白，便低聲解釋道：“妳不要怪他，雖然他剛剛與我們見面的時候，確實想傷害妳，但是，那時候的他，其實是身不由己的……”
　　“我明白的單兵先生……”
　　韓冰忍不住打斷了他，只是後面的話沒說出口。
　　我現在害怕的是，妳是不是真的要給他做開顱手術啊……
　　陸辛真的給黑傑克做了開顱手術。
　　畢竟是在酒店之中，各種工具嚴重不足，所以陸辛也是很有數的沒有再換壹個房間禍禍，而是就在這個房間裏，就在床緊靠著的寫字臺上，用簡易的工具打開了黑傑克的顱骨。
　　然後經過了壹番翻找，居然真的在他的腦子裏面，找到了壹張黑色的撲克牌……
　　那張撲克牌，比普通的撲克牌大了壹點，印著黑桃J的牌面。
　　背面是壹種神秘則繁復的花紋，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陸辛仔細研究了壹下。
　　啥也沒研究出來，這種花紋好像與別的撲克牌背後的花紋都差不多。
　　“真是奇怪啊……”
　　洗幹凈了手，拿著這張撲克牌走出了房門後，陸辛好奇的向韓冰道：“這應該算是黑傑克的遺物了吧？只不過，既然是遺物，那為什麽不讓我們交給長湖，而是什麽黑桃事物所？”
　　早十分鐘就在門外等著的韓冰，壹看到那張撲克牌上面的血跡，臉色頓時又變得蒼白。
　　“嘔……”
　　她快步沖進了對面的房間衛生間，壹陣嘔吐。
　　走了回來時，臉色兀自蒼白，竭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去看那張撲克牌，而是看著陸辛，道：“我也並不清楚，不過，黑傑克的代號，如果也與這張撲克牌有關系的話，那說不定他本來就與這個黑桃事務所有著某種關系。”
　　“這個世界上，壹直有些奇怪的神秘組織存在。”
　　“這些神秘組織的力量，有的非常強大，甚至是足以抗衡高墻城的。”
　　“畢竟，各大高墻城的特清部，都是為了清理特殊汙染而存在，但很多神秘組織，追求的便是神秘的力量，雙方的側重點不同，便也導致對神秘力量的掌握也各自不相同。”
　　“……”
　　“好吧……”
　　陸辛將黑傑克留下的撲克牌，塞進了自己的黑色袋子裏，然後從墻角提起了壹個塑料袋。
　　“這是……”
　　韓冰下意識看了壹眼，就見那個塑料袋顯得鼓囊囊的，似乎有還有液體滲出。
　　陸辛笑了笑，道：“這是……”
　　“別說……”
　　韓冰忽然反應了過來，猛得伸手阻止，沈默了幾秒之後，忽然又快步沖進了衛生間。
　　“嘔……”
　　裏面很快傳來了壹陣劇烈的嘔吐聲。
　　“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呀……”
　　陸辛忍不住搖了搖頭，要不是因為現在不方便離她太遠，自己就單獨去處理掉了。
　　這壹次韓冰吐的比較久。
　　大概意誌與抵抗力這種東西，也是會壹次次被拉低的吧？
　　若是平時，作為經受過專業訓練的韓冰，不見得就會因為這種事物而控制不住自己。
　　但是，先是經歷了生死危機，又進入了深淵，再在黑傑克腐爛的同時，忍不住了那種氣味的長時間刺激，最後，終於在陸辛幫助黑傑克的時候被破了防的她，似乎比普通人還脆弱。
　　陸辛很理解她，也很體貼的在走廊裏等著。
　　他點燃了壹枝煙，慢慢的吐出了濃重的煙霧，有些苦惱的戳了戳自己的耳朵。
　　好奇怪啊……
　　剛才下意識的回答了韓冰與黑傑克的疑問，確實有些古怪。
　　其實在經歷了娃娃進行天國計劃初級實驗之後，就好像有了某種變化在出現。
　　陸辛自己，其實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變化。
　　剛才韓冰驚訝於自己隨口回答了關於那只有可能來自深淵的怪物的問題。
　　但她並不知道，自己在聽說了那只怪物的事情之後，並不只是忽然想到了有關這種情況的壹些事，在內心裏，甚至還對那只怪物，產生了壹種無法言表的，厭惡與痛恨的情緒……
　　總是會有某種混亂的畫面，與壹些奇怪的想法，時時影響著自己的大腦。
　　準確形容，那就像是信號不穩的電視機壹樣，嗤啦壹聲，放射給自己壹些殘缺不全的畫面，讓自己理解某些東西，但想要仔細去看時，卻又發現，電視機裏全是嘈雜混亂的雪花。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陸辛壹邊想著，壹邊默默抽著煙，慢慢得出了壹個答案……
　　或許，這是因為自己職位高了，所以眼界也跟著高了。
　　眼界高了，脾氣也跟著漲了？
　　這很合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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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枝煙慢慢抽到了盡頭的時候，走廊裏的光線，似乎變得黯淡了些。
　　陸辛轉頭看去，就見父親、妹妹、媽媽，都出現在了走廊裏，靜靜的看著自己。
　　陸辛向他們露出了微笑，道：“都解決了嗎？”
　　不等她們回答，便笑道：“這壹次真的麻煩妳們了，很不好意思。”
　　剛要說話的妹妹，反而壹下子閉上了嘴，只是眼神有些小心翼翼的向他看了過來。
　　陸辛沒有看向妹妹，而是徑直看向了媽媽，笑道：“我剛才聽說了壹件有趣的事，黑沼城裏出現的精神怪物，其實是從深淵裏跑出來的，我說之前在深淵裏，怎麽這麽奇怪呢？”
　　“它切斷與黑傑克的聯系時，居然立刻就在我眼前消失了，讓我連追趕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那時候，它回到了現實，我反而留在了深淵，隔開了。”
　　“……”
　　這似乎是壹個很平常的問題，陸辛也是用的很平常的口吻。
　　但是父親與妹妹聽了這個問題，卻明顯的表情有些變化，齊齊轉頭看向了媽媽。
　　媽媽也像是經過了片刻的考慮，才輕聲道：“不止是它呢……”
　　“總會有壹些人不聽話……”
　　“妳應該也知道吧，代表十三種精神體的終極，多多少少，都在影響著現實。”
　　“……”
　　“代表十三種精神體的終極……”
　　陸辛的眼睛，仿佛出現了微微的失神，緩慢重復著。
　　“是呀……”
　　媽媽輕聲開口，道：“黑皇後、藏杖人、窺命師、加冕小醜、夜之囚徒、深淵蠕蟲、執劍者、神之夢魘、蒼白之手、受刑之母、盜火者，以及深淵最深處最慘的那壹位……”
　　她說出這些名字時，眼睛壹直在看著陸辛，聲音也愈發的輕柔：
　　“很早開始，他們就已經不再安份了呢……”
　　“有的，已經偷渡到了現實，有的，已經借著縫隙的力量在影響現實，找到了自己的代言人，也有的，正在深淵之中進行著某種密謀……而這，本來就是應該有的局面，不是嗎？”
　　“……”
　　聽著這壹個個的名字，陸辛臉上露出了熟悉又陌生的表情。
　　沈默了壹會，他才忽然擡頭笑道：“其實，我對妳說的這些都不感興趣。”
　　“但是既然遇到了，那就要看看，對吧？”
　　“……”
　　媽媽的表情，出現了些微的變化，輕輕擡頭看向了陸辛：
　　“妳打算清理掉它？”
　　“……”
　　聽到這裏，父親和妹妹也都有些驚慌，目光在陸辛和媽媽之間轉來轉去。
　　陸辛重重敲了壹下腦袋，發出了空洞的聲響，道：“我好像，確實對這件事有點生氣……”
　　“但是，我覺得妳說的清理這兩個字，並不準確。”
　　“……”
　　他壹邊思索著，壹邊憑著自己的感覺，尋找著合適的詞匯。
　　然後他慢慢的擡起頭來，看向了媽媽，道：“如果我們把這叫作‘行刑’……”
　　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會不會更好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