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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by 慕容雪村

2018-5-25 17:35

第十壹章
  出租車停在壹面貼滿「專治淋病梅毒,模範老軍醫」的廣告墻下,我給了司機50元,他問要不要等我,我說不用了,我今晚就睡在這裏。
  麽五壹條街指的是基本消費價格:在這裏花150元就能全部搞定。路兩邊大約有七八十家歌舞廳,門上掛著粗俗劣質的彩燈,房裏響著牛嚎馬嘶般的歌聲,每家歌舞廳門前都坐著十幾二十個小姐,在青春和脂粉的偽裝下對我含笑相迎。
  我慢慢地壹路走來,旁邊的招呼聲不絕於耳,各呈媚態,含蓄的動之以情, 「進來嘛帥哥,我愛妳!」精明的勸之以利,「人又漂亮,價錢又相應,瓜娃子才不進來!」開放的誘之以色,「帥哥,到這裏來耍嘛,妹兒的功夫好得很!」壹個三十多歲的矮男人壹直跟著我,向我介紹他的經營優勢:「全都是十五、六歲,鮮鮮嫩嫩,來嘛來嘛!」我甩開他的手,壹面走壹面打量路邊的姑娘。手機響了壹聲,趙悅打來的,掐掉;她不死心,繼續打,我乾脆關了機。
  趙悅的第壹個手機是我買給她的,97年5月1日,四年前的今天。摩托羅拉的Gc87c那時賣五千多,趙悅嫌貴,死活不肯要,遭到我的嚴重批評:「妳以為手機是給妳買的啊?小樣兒,我是為了方便查崗,拿著!」趙悅這才悻悻地收下。最開始幾個月,她幾乎從不開機,每月的電話費低於坐機費,提副主任科員以後,單位每月給報銷150塊,她才算是正式成為手機壹族。
  那個電話在她的近兩個月的通話清單中出現頻率極高,最多的時候壹天打了九次,最長通話時間1個小時零17分鐘,壹直打到深夜三點,我看了壹下日期,正是我買玫瑰花的那天,他們通話時,我正在家裏眼巴巴地等她回來,盤算著怎樣跟她賠禮道歉。
  李良結婚這兩天累得我不善,到武警借車,聯系宴席,布置洞房,寫請帖發請帖,忙起來心情就好壹些,只要壹閑下來,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件事,想他們兩個在哪裏約會,在哪裏上床,趙悅是不是象往常壹樣躺在那人身下哼哼唧唧。不過說也奇怪,我想這些事時,壹點也不生氣,就是有點傷心。昨天晚上喝了壹點酒,我站在窗前呆了半天,李良可能看出了壹點苗頭,旁敲側擊的問我有什麽心事,我支支吾吾地遮掩過去了。
  我有點後悔打那個電話,事情不挑明,壹切都可以挽回,我寧願相信是自己多疑,寧願委曲自己去接受趙悅的任何解釋,哪怕在心裏猜疑終生。但現在,突然插進來壹個陌生人,我和趙悅的距離壹下子就變遠了、變淡了、變冷了,如隔萬裏。壹個圓臉姑娘上來拉我,拿豐滿的胸部摩擦我的手臂,說帥哥妳好帥哦,我要愛妳。我冷笑了壹下,想愛情這東西實在太賤,150元就能買壹大把。這姑娘的屁股很漂亮,圓滾滾的,微微上翹,我順手摸了壹把,手感極好。跟著她走進房門,屋裏燈光昏暗,她三下兩下脫光了,躺在床上向我微笑,我壹把將她抱住,把頭深埋在她胸前,心裏想假如趙悅現在死了,我壹定不會哭。
  下樓時那姑娘故作溫柔,貼在我身邊老公長老公短地叫個不停,我突然無名火起,惡狠狠地盯著她,「去妳媽的!誰是妳老公?!」她驚訝地瞪圓了眼睛,我罵了壹句「賤貨」,昂著頭走出了門。隱隱約約聽見她在背後問候我媽。
  我打開手機看了壹下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街邊停著無數輛車,吃飽喝足了的成都男人,大都選擇在這個時候出來消費他們多余的精力。在這條崎嶇不平的街上,在彩燈和音樂聲中,在脂粉和避孕套之間,又有多少關於青春的心酸故事?我在心裏嘆了壹口氣,感覺肚子有點餓,才想起來晚飯根本沒吃什麽東西,葉梅那壹杯酒潑的,我連特意訂做的大閘蟹都沒嘗壹口。
  趙悅又打電話來,我猶豫了壹下,還是接了,她問我在幹什麽,我說在嫖妓,她說:「我知道妳對我有點誤會,妳回家來咱們好好談壹談。」我說我還沒射精呢,妳等壹會兒。她罵了壹聲無恥,就把電話掛了。
  我心裏有點高興,想著趙悅生氣的樣子,感覺很痛快。路邊有家小吃店,我走過去要了兩瓶藍劍啤酒,幾個涼菜,炒了個回鍋肉,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個時候,王大頭肯定已經摟著老婆睡了,李良大概還在和葉梅廝殺吧。想起李良我就有點難過,親愛的李良,我端起酒杯,面朝燈火闌珊的成都,我的好兄弟,請原諒我,如果我早知道葉梅是妳的女人,殺了我也我也不會碰她。小店的衛生就是不過關,回鍋肉裏吃出來壹根長長的頭發,我壹陣惡心,扭頭吐了壹口唾沫,看見壹輛墨綠色的本田雅閣正緩緩地開過來,董胖子手把方向盤,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我壹口喝乾杯中酒,警覺地站起來,看著董胖子壹家壹家地逛過去,最後停在壹家叫「紅月亮」的歌廳門口。
  董胖子這廝壹臉官相,肥頭大耳,儀表堂堂,不過娶了個老婆可真是不敢恭維,又幹又瘦,醜得驚人,有壹天在街上遇到他們,他老婆叼著煙,雄糾糾地走在前面,董胖子象頭寵物豬壹樣俯首貼耳地跟著,表情十分敬畏。去年三八婦女節那天,董胖子遲到了兩個小時,臉上、脖子上傷痕累累,眼神迷離,淚光宛然,我估計是肯定是遭到老婆的毒打。
  我翻了壹下手機通訊錄,找到了董胖子住宅電話,我微笑著按下通話鍵,聽見他老婆陰森森的聲音:「誰呀?」我剛要開口,突然腦子裏靈光壹閃,想出了壹個絕妙的主意。我毫不猶豫地掛掉電話,跑到路邊的公用電話攤,按下了三個數字:110。
  值班女警的聲音很溫柔,問我有什麽事,我壓低了聲音,說發現有人攜帶毒品。近壹段時間公安部門大力緝毒,聽說專門從西昌調上來壹位緝毒英雄。李良有個高中同學,在眉山開了壹家麻辣燙館,上周到荷花池市場買了半斤罌粟殼,結果被當場抓獲,李良張羅著去保人,被王大頭壹聲喝止:「千萬別管!現在正在風頭上,毒品的案件誰碰誰死!」女警聽見「毒品」兩字,立刻緊張起來,問我地點人物相貌特徵,我說了大概方位,報了董胖子的車牌號碼,最後說相貌沒看清楚,「好象挺胖,穿紫色襯衫,白粉可能藏在身上,也可能藏在輪胎裏。」女警又盤問我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碼,我裝成很害怕的樣子,說妳不要問了好不好,要不我就不報案了。
  99年我在綿陽倒黴過壹次,剛脫了衣服就聽見敲門聲,我情知不妙,扯過褲子來就往身上套,誰想越急越出錯,把褲門穿到了屁股上。正想脫下來換時,門被壹腳踹開,兩個兇神般的員警沖了進來,我眼前壹黑,幾乎暈倒,多虧那個小姐在旁邊壹把扶住。那次罰了我4000元,多虧身上帶的錢多,要不然就麻煩了。
  我微笑著掛上電話,心裏那個高興。轉念壹想還不行,不能就這麽便宜了董胖子,嫖娼才罰幾千塊,對董胖子來說只不過是毛毛雨。打蛇不死必被噬,我要更毒壹點。算計了半天,決定還是給姐夫打電話。姐夫在《華西商報》當花邊新聞編輯,每天凈發些汙七八糟的假新聞,比如什麽地方出現了兩頭蛇,哪兒的公雞下出了雙黃蛋之類,所以我壹直叫他「那五」,跟馮鞏當年演的壹個傻子同名。姐夫脾氣好,總是笑呵呵的,說妳這個娃娃,不說給我提供點新聞線索,還凈糟踏我。姐夫已經睡了,接電話時好象不太高興,我直奔主題,說給妳提供個新聞線索:毒販夜嫖妓,幹警顯神威。他壹下子來了興趣,問清事件經過後,說我馬上派記者前來采訪,我說必須抓緊,否則壹會兒人就帶走了。他嗯了壹聲,剛要掛電話,被我壹聲「姐夫」叫住,他說又怎麽了,我想了壹下,乾脆說實話,「妳壹定要把這個人的照片發在報紙上」,他說妳們有仇啊,我說是,「妳要不幫我,我就完了。」跟姐夫通完電話,我在路邊攔了壹輛奧托,壹個小夥子探出頭來,我問他:「去成都,走不走?」他說妳出多少,我給了他200元,然後坐進車裏,拔通了董胖子家的電話,告訴他老婆:「董光在龍潭嫖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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