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松柏·紅妝③

　　翌日清晨，五點半。
　　“咚咚咚~”教師公寓107室的房門剛剛被敲響，公寓門便被打開了。
　　趙棠頓時睜大了眼睛，看著開門的人，壹時間，他竟然楞在了當場。
　　不僅趙棠楞住了，包括後面的蕉芒李和大小石榴也有點懵。
　　因為開門的人不是榮陶陶，而是關外第壹魂將！
　　好家夥~
　　榮陶陶妳可以啊？這是心裏沒點數了，都不搶著開門的？
　　而且，魂將大人還是壹身居家服飾，白色的羊絨衣、白色的休閑長褲，跟教科書中的那個堅毅魂將完全不同。
　　徐風華歸來的時候，剛好趕上小魂們遠征海外，這也算是徐風華第壹次見到兒子的同學們。
　　“咕嘟。”趙棠的喉結壹陣蠕動，稍稍退後壹步，壹副很沒有出息的樣子，“徐……徐魂將。”
　　“敬禮，敬禮。”還是焦騰達懂事，反應奇快的他，急忙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叫首長。”
　　隨即，已眾小魂們急忙站好。
　　徐風華卻是笑了，道：“不用，都進來吧。”
　　說著，她轉身向屋內走去，留下了門口處不知所措的孩子們。
　　石蘭小聲道：“進吧？我覺得還是聽話比較好，妳們覺得嘞？”
　　趙棠：“嗯……”
　　焦騰達眼珠壹轉：“這麽多人進去打擾也不好，選兩個進去吧。陸芒，妳帶著石蘭進去。”
　　陸芒：？？？
　　石蘭睜大了眼睛：“為啥呀？”
　　焦騰達推著兩人往裏進，嘴裏嘟嘟囔囔著：“妳倆長得好看，討人喜歡。快把淘淘叫出來哈，我們在外面等妳們。”
　　隨著二人被推進門，趙棠也小心翼翼的把房門關上了，回首望來，發現幾人都是壹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李子毅小聲嘀咕道：“徐女士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看起來很和藹。”
　　石樓進出過旋渦，相比於其他小魂，她是見過徐風華的，小聲回應著：“徐魂將已經很刻意的收斂氣勢了。”
　　焦騰達咧了咧嘴，壹臉鄙夷的看著李子毅：“這可是震懾雪境龍族的魂武者，真要是瞪妳壹眼，妳覺著妳還能活啊？”
　　出乎意料的是，壹向酸酸的李子，這次倒是很乖巧的點頭：“也對，嘖……淘淘是真的慘，在家裏怕是連大氣都不敢喘吧？”
　　“妳小點聲……”
　　此刻，那被評價為“大氣都不敢喘”的榮陶陶，正在廚房中呼嚕呼嚕的吃著面條，動靜比誰都大！
　　看到小芒果和小石榴進來，榮陶陶端著碗站在廚房門口，對著兩人揮了揮筷子：“吃了嘛？”
　　陸芒和石蘭連連點頭：“咱們該啟程了，去松柏鎮。”
　　“嗯嗯。”榮陶陶側身讓開了門口，嘴裏含含糊糊的說著，“真不吃？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魂將大人親手下的面條。”
　　徐風華笑著看了榮陶陶壹眼：“快吃，別耽誤正事。”
　　“咕嘟咕嘟。”榮陶陶喝光了面湯，將大碗放在了桌上，“好嘞，這就去接紅姨，咱們中午見~”
　　榮陶陶急匆匆的出發，拿起大褂，在芒果和石榴與魂將大人的道別聲中，推著兩人出了門。
　　“謔~”壹出門，榮陶陶就被鎮住了！
　　門外的小魂們，那可是清壹色的紫紅色大褂！
　　如果說榮陶陶自己穿的話，可能像是說相聲的，但是小魂們壹起穿，那就跟相聲演員不搭邊了。
　　在場的小魂們，個頂個都是人中龍鳳，武者的氣質盡顯。
　　這貴氣逼人的綢緞長衫穿在身上，像極了華夏古代各門各派的年輕高手。
　　“別謔了，快走快走，蕭教等著咱們呢……”
　　公寓廚房中，徐風華起身來到了窗前。
　　不壹會兒，便看到了孩子們走出公寓大門、吵鬧離去的身影，她的臉上也露出了壹絲笑意。
　　這平常普通的壹幕，卻是她從未經歷過的。
　　直至孩子們身影消失在視線裏，她駐足了好壹會兒，這才返回了餐桌，順手給自己盛了壹碗面。
　　然而那面條剛剛入口，徐風華便抿了抿嘴，隨手將碗放在了桌上，臉上也露出了壹絲無奈的笑容。
　　這麽鹹，虧他吃得那麽香。
　　與此同時，校門口處。
　　接親小分隊終於匯合，質量爆炸！
　　煙酒夏冬，外加7名小魂！
　　可是把忙前忙後的工作人員們給高興壞了，尤其是那幾個扛著攝像機的，就差把鏡頭懟到幾人臉上了！
　　足足11人接親小分隊，隨隨便便拉出來壹個，那都是有頭有臉的主兒。
　　最差也是個世界季軍……
　　“妳幹什麽呢？”世界季軍·李子毅壹臉不解的看著榮陶陶，只見榮陶陶隨手召了壹把霜雪，順手就往嘴裏塞。
　　榮陶陶當即回懟道：“渴了，不讓啊？”
　　“誒？”石蘭瞪大了眼睛，疑惑道，“我剛還看妳把面湯都喝了呢，咕嘟咕嘟的，怎麽又渴啦？”
　　榮陶陶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社會上的事兒少打聽！”
　　石蘭癟著嘴，委屈巴巴：“哦。”
　　“別閑聊了，走吧。”讓李烈當伴郎的確是上上之選，如果夏方然是伴郎的話，說不定就加入戰團、開啟對線模式了。
　　壹眾人坐上了雪夜驚，看得出來，特意請來的攝像團隊也都是有兩把刷子的，紛紛召喚出了自己的雪夜驚，不免讓榮陶陶多看了幾眼。
　　想想也是，敢在北方雪境接婚慶的活兒，妳凍得直哆嗦，還怎麽扛攝像機啊？
　　“出發！”
　　“出發出發！”
　　部隊開拔，唯壹沒馬的榮陶陶，坐在了李子毅的背後，學著斯華年的樣子倒騎驢，將酸李子當成了人形沙發。
　　榮陶陶這才發現，董東冬並沒有跟上來，校大門口處，他正帶著值班守門的學生們點燃鞭炮。
　　“啪~啪~！”
　　“劈裏啪啦……”
　　壹眾人扭頭望去，陣陣作響的鞭炮聲中，董東冬笑容滿面，壹手象征性的捂著耳朵，壹手對著眾人連連擺手。
　　晴空萬裏，壹碧如洗。
　　朝陽的光輝灑在這支接親小隊上，也落在了蕭自如那神采飛揚的臉上。
　　這個沈默的漢子，由於特殊的經歷與性格所致，平日裏低調的可怕。
　　那飽經滄桑的面容上，很少會出現這般意氣風發的神態。
　　足足五十公裏的路程，有大半段時間，榮陶陶是看著蕭自如的身影度過的。
　　對於蕭自如而言，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而對於榮陶陶而言，他的幸福感壹點兒也不少。
　　他是這段故事的親歷者，見證了這壹整場離合悲歡。
　　夕陽下的松柏林裏，他與紅衣女子通了悲喜。
　　夜色下的雪原之中，他從野人的手中死裏逃生。
　　在居民樓的天臺上，他陪著壹抹紅妝度過了兩個除夕。
　　萬安關外的雪林裏，他終於撕碎了那勾魂奪魄的霜美人，將迷失的戰士重新拽回了人世裏。
　　坊間對雪境魂武者的評價，永遠不會過時：凡來雪境者，皆是有信仰的人。
　　而紅與煙的故事，無疑讓榮陶陶的生命更有意義。
　　在徐風華的歸來還遙遙無期之時，是紅與煙的相聚，讓榮陶陶在昏暗艱難的歲月裏，步伐更加堅定，信仰的成色更足。
　　如果紅煙的故事可以這樣美好，那麽……我的故事為什麽不能呢？
　　事實證明，他的確也可以。
　　陷入沈思的榮陶陶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小分隊已經來到了松柏鎮入城哨卡了。
　　其中壹個工作人員開口道：“祭祖不用太多人。”
　　李烈看了壹眼蕭自如，道：“我跟老蕭商量過了，祭祖的畫面妳們就不用拍了。我陪著老蕭去壹趟，其他人就先去小區等著吧。”
　　蕭自如卻是突然開口：“淘淘。”
　　榮陶陶：“誒？”
　　蕭自如：“壹起。”
　　榮陶陶懵懵的點了點頭：“哦。”
　　不管是否符合拍攝流程，但這群魂武大神說話，拍攝團隊也不敢說什麽。
　　入城後，壹眾人倒也不用兵分兩路，畢竟蕭自如父親的紀念碑位置和陳紅裳的住宅位置，都在松柏鎮魂武高中附近。
　　只是路過小區的時候，榮陶陶輕盈起落，終於放過了李子毅，也坐上了李烈的戰馬。
　　松柏鎮魂武高中北面的小山公園之上，無名英雄紀念碑高高聳立。
　　三人兩騎迅速穿過了公園，來到了階梯前，紛紛下馬。
　　這裏有303個臺階，榮陶陶記得很清楚。畢竟大薇曾說過，高中時期的無數個夜晚，她都是在這裏蛙跳度過的。
　　蕭自如邁上了第壹個臺階，突然開口道：“紅裳說，妳是在這裏見到她的。”
　　榮陶陶楞了壹下，看了壹眼悶頭不語的李烈，這才回應道：“啊，是在這見的紅姨。”
　　蕭自如邁步走上臺階，也看向了上方的紀念碑：“妳知道，這裏祭奠的是誰。”
　　“嗯……”榮陶陶抿了抿嘴，輕聲道，“大薇告訴過我，是妳的父親蕭立，松柏鎮魂武高中的創始人。”
　　蕭自如：“還知道什麽？”
　　榮陶陶：“蕭校長力排眾議，在當年雪境環境極其惡劣的情況下，將高中向北推了數十公裏，才有的第壹重點魂武高中。”
　　“還有呢？”
　　榮陶陶：“呃……據說，老人家最後是死在校醫院裏的。”
　　難得的，蕭自如打開了話匣子。
　　他開口道：“紀念碑建在這裏，本意是讓他看著代代成長的孩子，從他親手創建的校園裏走出去，走向各個崗位，成為北方雪境的脊梁。”
　　榮陶陶：“嗯……”
　　蕭自如突然笑了，看向了榮陶陶：“卻是不想，讓他看到了紅裳日復壹日的等候在這裏。”
　　壹席話語，聽得榮陶陶有點懵。
　　蕭自如是在自嘲，而榮陶陶卻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又該如何安慰。
　　蕭自如不說話了，榮陶陶也沒再開口。
　　303階，氣氛是壹階比壹階更沈寂。
　　直至三人登上了平臺，佇立在高聳的紀念碑前，瞻仰著那“英雄”二字，榮陶陶的心緒才平和了不少，拋開了心中雜念。
　　三人組就這樣靜靜的佇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蕭自如輕聲開口：“妳在哪見到的她？”
　　“那邊。”榮陶陶開口說著，手指向右前方，腳步橫移開來，“在那邊的松柏林……”
　　話未說完，榮陶陶卻是停了下來。
　　橫移開來的他，不再有紀念碑遮擋視線，而在那松柏林中，他看到了壹道紅色的身影！
　　壹時間，榮陶陶險些認為自己眼花了。
　　他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再次擡眼望去，那紅色的身影依舊在，只不過……
　　相比於上次的紅色身影，這壹次，女人的穿著是如此的華麗。
　　龍鳳褂金紅相間，金色的龍鳳祥圖盤繞其上，雍容高貴、華美動人。
　　長長的裙擺壹片火紅色澤，鋪滿了那壹方薄薄的積雪，壹路蔓延到周圍的松柏樹下。
　　霞帔如此華麗，但榮陶陶卻未能有幸看到鳳冠，因為那女人的頭上，披著壹個紅布蓋頭。
　　這壹次，映在她身上的、映在這壹片松柏林中的不再是夕陽的余暉。
　　而是朝陽的霞輝。
　　榮陶陶記憶裏的深紅，終於變成了美麗的火紅。
　　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裏，像幾年前那樣，壹動不動，等候著那個人來接她。
　　“這……”榮陶陶遲疑了壹下，初次參加婚禮的他，不知道中式婚禮是否有祭祖環節，但他知道，新娘子壹定不該在這裏，而應該在家裏。
　　驀的，榮陶陶感覺自己的手被壹只冰涼的手掌拾住了。
　　轉頭望去，卻是看到了高淩薇的側臉，那帶著淺淺笑意的側顏，在陽光的照耀下，是那樣的美好。
　　榮陶陶：？？？
　　大抱枕是從哪冒出來的？
　　疑惑之間，榮陶陶不僅看到了大抱枕，也看到了不遠處，那穿著旗袍、眼中滿含笑意的斯華年。
　　高淩薇輕輕握了握榮陶陶的手，小聲道：“紅姨說，還在這片松柏林裏，還在蕭老校長的見證下，讓蕭教把她接走。”
　　榮陶陶仰起頭，看向了高聳的英雄紀念碑，心中也稍稍釋然。
　　的確，蕭自如就在這裏把紅姨接走，他的父親……會很心安吧。
　　“啪！”壹只寬厚的大手，拍在了榮陶陶的肩膀上，使勁兒握了握。
　　蕭自如並未開口，但意味不言而喻。
　　被特意邀請來這裏的榮陶陶，是煙紅二人能重聚的最重要的人。
　　就在這蕭父紀念碑的見證下，在幾人的眼神註視下……
　　蕭自如壹襲大紅袍，沐浴著霞光，壹步又壹步，走向了那松柏林中靜靜守候的壹抹紅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