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五章 砰

　　周寧看向老爺子的眼睛，咬咬牙還是張口說道：
　　“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有人牽著我的手，我知道那是壹個女人，冥冥中也知曉那應該是我的媽媽，但我擡頭卻看不清她的面容。
　　我們站在壹個窗口，外面壹片白茫茫，不知道是霧還是雪，她問我能不能看到我爸爸，當然後面還有很多畫面，但都是斷斷續續的，就像是會動的照片，似乎有石碑，還有合影，但是我看不清他們的臉。
　　爺爺我從來沒問過我父母，妳們壹直告訴我，我們壹家三口出了車禍，所以父母去世，我沒有了記憶，小時候不敢問，更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不過卻活在深深地自責中，總覺得是因為我，他們才死的，爺爺妳能告訴我真相嗎？”
　　老爺子嘆息壹聲，就那樣靠在沙發上，許久都不曾開口，就在周寧覺得老爺子依舊不會說的時候，老爺子開口了。
　　“其實，早該告訴妳的，妳高考填報誌願的時候，妳二叔曾經極力反對妳考公安口相關的專業，妳還記得不？”
　　周寧重新坐回椅子上，稍微回憶了壹下，當時確實二叔的反映極大，他以為二叔在系統內，覺得這個行業危險，所以不想讓他接觸，看他選擇了法醫專業，也沒再多說，當時好像還念叨了壹句天意啊。
　　當時覺得二叔是高興的，畢竟壹本裏面這個學校和專業還算不錯，看來不盡然。
　　老爺子長籲壹口氣，接著說道：
　　“妳母親是孤兒，她是壹個醫生，當然這是對外公布的職業，而妳父親工作性質特殊，當年我只是知道他考了大學，隨後就有領導談話，當然還吩咐我們對外不要說，就說大兒子是船員，所以就沒有追問過。
　　直到妳父母去世，那個領導再度來了，送來了兩個骨灰盒，捧在手中我都不相信妳父母沒了，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具體是幹什麽的。
　　他是特殊部門人員，到現在他的檔案都是保密的，我們只能當他是船員，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們又是被誰殺害，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只有昏迷的妳在醫院搶救。
　　妳頭上的傷疤，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當年我覺得，沒了記憶對妳來說是好事，我只能定下這個家規，誰都不許提及妳父母的事兒，看來爺爺做錯了，應該早點兒告訴妳的。”
　　周寧下意識擡手，摸了壹下左側顳部的那道傷疤。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道疤已經不明顯，只是不長頭發，看起來就像是壹道線，不過觸摸就能感知到，顱骨上這個位置有壹個輕微的凹陷。
　　“原來我父母是這樣的人，我壹直以為他們很不堪，所以遲遲不敢問，我怕問了我更難受，爺爺妳有他們的照片嗎？”
　　老爺子搖搖頭，眼眶已經有些濕潤。
　　“哎照片不讓留，人老啦，不能想這些，是爺爺不該瞞妳的，我說不出來他們是英雄的話，更說不出來他們死得其所，但那是他們該做的事，既然他們選擇了，爺爺就要去承受，為人父母只能做到這些。
　　就是苦了妳，讓妳沒有父母的照顧長大，不過也虧著有妳在，讓爺爺更要照顧好自己，畢竟要看著妳長大，看著妳成家立業。”
　　周寧搖搖頭，手放在老爺子腿上，讓壹個老爺子回憶自己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過程，這太殘忍了。
　　“對不起爺爺，讓妳難過了。”
　　老爺子笑著搖搖頭。
　　“傻孩子，爺爺不難過，過些日子妳不忙的時候，讓妳二叔帶妳去祭掃壹下吧，其實說出來，我們都輕松，只是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妳依舊不能去碰妳父親被害的事，答應我！”
　　周寧用力點頭。
　　“我答應妳，再說我就是壹個法醫，我能接觸什麽秘密檔案，爺爺妳也太看得起我了。”
　　老爺子笑了，手摸了摸周寧的頂發。
　　“妳跟妳父親越來越像，甚至有時候我都很恍惚，站在我面前的是妳還是妳父親，其實妳父親畢業後就沒回來過幾次，而且都是晚上回來天不亮就走。”
　　周寧擡頭，朝老爺子擠出壹個笑臉。
　　“爺爺，等琴島大學的公寓鑰匙給我，妳跟我去琴島住吧，我不想來回跑，可又想天天見到妳。”
　　老爺子拍了周寧壹把，自己也跟著笑了。
　　“咱倆壹老壹小，就會煮個面，我還想吃妳二嬸做的飯菜呢，不去！”
　　周寧撇撇嘴。
　　“據說那公寓，有三室兩廳壹百五十多平，我壹個人怎麽住？要不把二嬸帶著，不過二叔能拎著刀追過去。”
　　老爺子仰頭笑了起來，不過笑著笑著，就停住了笑容。
　　“妳等會兒，妳說多大房子？”
　　“壹百五十多平，三室兩廳。”
　　“白給妳住的？”
　　“不，不算是白給我，是之後從軟件銷售分成裏面扣除對應價值，算是提前預支壹下。”
　　老爺子不淡定了，站起身在房子裏面開始轉圈，還不斷掰著手指計算著什麽。
　　“爺爺，妳幹啥？”
　　“送我回去，不對送我回老家，我去給妳找存單，壹百多平這裝修得多少錢啊，我們要好好準備壹下。”
　　周寧趕緊拉住激動的老爺子，老爺子身體倒是壹直很好，尤其是血壓心臟，每年檢查都仔細看了，比壹般年輕人都強，周寧剛剛差點拉不住。
　　“爺爺別急，房子是精裝修，只需要打掃壹下，到時候去看看是否缺少東西，添置壹兩件就行，按照盧博士所說，那是可以拎包入住的，我第壹天去上班，晚上吃完飯鑰匙就給我了，還讓我直接過去住，妳說環境能差嗎？”
　　老爺子嘆息壹聲，直接笑了起來。
　　“還是我孫子長臉，才上班壹年，各個地方爭著要，還給這麽優厚的條件，妳可別辜負人家的信任啊，行了我回去睡覺，今晚喝的我有點兒上頭。”
　　周寧笑了，直接送老爺子回去，回來洗漱完上了床。
　　輾轉反側了壹陣，半夢半醒間，周寧有看到那只放在頭上的手，這壹次迷霧似乎散去了壹些，不過母親的臉還是看不清。
　　“小寧，妳的頭還疼嗎？”
　　周寧想開口說話，卻無法開口，身體完全不受控制，雖然是第壹視角，但這又仿佛不是他，這種感覺非常難以描述，他只能用力搖著頭。
　　他想說，他不怪父母，他們的工作性質決定，很多事無法預料，即便當年因為父母的關系，他也在十歲的時候殞命，那也不會怪他們。
　　現在，他只是想看看他們的面容，畢竟家裏仿佛沒有他們存在過的痕跡，可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看清，周寧焦急無比。
　　就在這時，眼前的壹切變了，他被壹陣搖晃張開眼，壹雙有力的臂膀，將他抱起來，不斷拍打他的後背。
　　“小寧醒醒，聽爸爸說，要聽媽媽的話，壹會兒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發出聲音，知道嗎？”
　　小小的身體只是點頭，不過旁邊母親在壓低聲音喊著。
　　“向榮別出去。”
　　父親搖搖頭，沒有過多解釋。
　　此時門口再度傳來砰的壹聲巨響，地面都跟著壹起震顫，周寧的嘴巴和耳朵被母親捂著，爸爸將五鬥櫥拽到臥室門口，上面的電話機已經掉落在地。
　　“小萍將門鎖上，然後用五鬥櫥堵著，我已經給彭隊打電話了，十分鐘，只要堅持十分鐘他們就會來接應，護好孩子，實在不行跳窗逃，我……”
　　父親沒再繼續說，決絕地轉身出門，周寧能感受到母親雙手的顫抖，即便已經淚流滿面，也沒有哭出聲音。
　　就在周寧想要抱住母親的時候，眼前的畫面再度變了。
　　他被困在壹個小小的空間，無法站立，無法挪動，腳下傳來刺骨的冰冷，眼前壹片黑暗，只有壹個孔傳來光亮。
　　周寧趕緊趴在孔洞看過去，臥室門外父親趴在地上，身下是壹片的血跡，而母親就躺在不遠處，脖子被扭成壹個怪異的姿勢，目光卻盯著周寧的方向，兩個人都壹動不動，周寧知道他們死了。
　　周寧渾身冰冷，不是恐懼，而是那種妳想做什麽，又無法去做，甚至閉眼都做不到，只能這樣被迫盯著眼前發生的壹切，那種無助讓人窒息。
　　遠處警笛聲響起，但是距離非常的遠。
　　此時，幾個人走入孔洞能看到的範圍，周寧無法看清他們的面容，只能看到壹雙駝色的翻毛鞋，還有壹個聲音。
　　“大哥，那臭娘們將孩子丟下樓了，這裏用床單系了壹根繩子，我們現在沖下去就得跟警察迎面撞上，壹個孩子想殺之後什麽時候動手都行，咱現在保命要緊啊。”
　　“算那小子命大，走吧從後面院墻出去。”
　　兩個人轉身竄出房間，不過駝色翻毛鞋的主人剛要走，卻頓住了腳步，轉身對著周寧所在的位置，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那種探究的目光，似乎有實質壹般，鎖定在周寧身上。
　　壹步、兩步，距離越來越近，那雙邊緣染著血的駝色翻毛鞋，壹點壹點靠近紙箱。
　　周寧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僵硬，但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除了心跳聲，別的什麽都聽不見。
　　駝色翻毛鞋停下了，模糊的形象，似乎歪著頭呵呵笑了兩聲，緩緩擡起手中的獵槍。
　　“臭娘們兒，還想跟我玩兒金蟬脫殼，以為我這就看不出來，行了小子，我送妳最後壹程！”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