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公主，妳要喝水嗎？”被留下的約瑟夫開了壹袋便攜水包倒進隨身水杯裏，遞給了南柯。
　　南柯心不在焉地接過，滿腦子都是昨晚那道酷似谷雨的聲音。
　　奧斯頓坐在壹旁，靜靜地看著。
　　大腦裏依然回蕩著輕微的暈眩，玻璃窗外透出壹角陰沈沈的天，充斥著稀薄水腥味的風卷入，南柯莫名地感到不好，似乎有壹場風暴即將來襲。
　　他拿出通訊器，敲打著鍵盤。
　　山裏信號不佳，壹條信息轉了許久的圈才發出去。
　　——“萬事小心。”
　　通訊器“滴”了壹聲，蓮劃開屏幕，在群裏找到了那條新消息。
　　“怎麽了？”秋山握著槍走在隊伍前沿，聽見提示音回頭問道。
　　蓮看著屏幕，回了個“好”，擡頭對上秋山時，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還沒來得及壓下。
　　“沒什麽，小心壹點，走吧。”他道。
　　秋山沒註意到他唇邊的笑，聽罷便繼續前進：“稀奇古怪的地方，早點弄完早點回去。”
　　卡斯托爾跟在隊尾，直覺作祟，他感到有什麽即將發生，雙眉緊鎖著。
　　谷雨走在中間，背著勘測設備。
　　他擡頭透過枝幹綠葉的間隙去看天，陰雲密布，壹片灰沈。林間冷風壹過，有黏膩的水汽粘附在裸露的皮膚上。
　　“要下雨了。”
　　他喃喃道。
　　今天需要到森林裏更幽深的地方去進行測繪，越往裏走樹木便愈加密集，路變得逼仄細長，難以下腳。
　　幾人用刀具斬斷緊湊的灌木枝幹，硬生生砍出壹條路。
　　不知走了多久，最終得以在壹座蓋滿綠植的山包旁找到壹處適宜的空地。
　　谷雨拿出測繪裝備，開始了工作。
　　他今天壹直擰著雙眉，滿面愁容，工作時的動作也變得慢慢悠悠，有時還因為不專心而記錄錯數據，更別提行動間總是磕碰到那些電子設備。
　　蓮註意到他明顯不在狀態，出聲提醒：“谷先生，時間緊迫，請專心壹點。”
　　谷雨低著頭，嗯了壹聲。但效率並沒有提高太多。
　　天空中落下細疏的雨絲。電子設備不能淋雨，谷雨翻出防水的遮光布蓋上。
　　秋山閑不下來，他拎著砍刀靠近山包，抓著上面斜生的壹叢枝幹砍下，砍動間扯下不少根部凝結的土塊，露出壹層粗糙泛黑的底層。
　　這是什麽？他皺著眉，用砍刀的背刃去戳，堅硬的質感，但又不是巖石。
　　雨勢漸大，遮光布已不足以抵擋住洶湧的雨水。
　　蓮讓谷雨先收好設備，暫且找壹處地方避雨。
　　冷硬的雨點紛紛打下，空氣間彌漫著強烈的土腥味，水汽粘附在眼皮上，化作壹滴掛在睫毛上的水珠。
　　那些結塊的泥土被漸漸沖刷開來，露出大面積同樣粗糙黑青的底層，秋山想要壹探究竟，淋著雨握著刀柄，壹刀插了進去。
　　他正想拔刀，刀卻隨著底層而上移。山包側面似乎動了起來，石塊泥土壹同在運動間滾落而下，秋山不得不暫時退開以免被落石砸傷。
　　他這才註意到這壹面有壹道壹米長的劃口，像可以被打開壹般。
　　事實上，下壹秒，這道劃口的確打開了。
　　順著那道口子，兩側似乎分層壹般慢慢分開，露出底下漆黑柔軟的內層。
　　秋山壹步步後退，隨著視野拉遠，壹道巨獸被吵醒般的強烈喘息聲伴隨著腥臭噴發，他終於看清那道劃口是什麽東西。
　　——那是壹只變異怪物閉著的眼。
　　而現在，這只眼睛隨著它的蘇醒而打開了。
　　“——後退，所有人，立即後退！”他大喊著，顧不上還插在上面的刀，大步向後退。
　　蓮在看清那只漆黑巨眼後便拔出了武士刀。哨兵隊見過許多種末世後因病毒感染而畸變的怪物，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曾經只在電影或故事書裏會出現的龐然大物。
　　谷雨看著那只眼睛，有些失神，呆怔在原地。
　　卡斯托爾壹把拎起他的領子：“谷先生，快走！”
　　幾人丟下電子設備，紛紛退回到森林小路間。
　　那怪物像是壹尊拔地而起的神山，皮肉上種滿了樹與泥土，躬起膝蓋起身時，幾人只覺世界在劇烈搖晃，落石輕而易舉地滾落，砸在地上發出悶聲巨響。
　　怪物行動緩慢，目標卻十分明確，它搜索壹番便精準定位到撤回到茂密森林裏的幾人。
　　樹林裏最高的樹木也只到它肩膀，雄壯的兩肩壹擺動便能折斷參天的大樹。
　　體型的巨大差距以及火力不足造就兩方間清晰的局勢。哨兵隊帶著壹個失魂落魄的谷雨在樹林裏穿梭，僅靠著槍和刀刃，他們顯然處於下風。
　　身後炸雷般的腳步聲叫人心慌，怪物的壹步能抵人的十步，幾人甚至拿不出時間反擊，只能壹味地奔跑。
　　“不行，不能把怪物帶到村莊去——”蓮大喊著，腦中飛快思索著對策。
　　“這些鬼玩意到底是哪來的——他媽的，往哪去啊？”又是跟蹤狂又是潛入者，現在還來壹個從沒見過的巨型變異怪物，秋山咬緊牙齒——真他媽晦氣。
　　卡斯托爾預感成真，他緊鎖眉頭，紮成壹束的橘紅長發在腦後飄蕩。
　　“分開跑！帶到後山去！谷雨，我們掩護妳，回村莊去！”
　　保護勘測隊隊長是這次最重要的任務。況且谷雨壹個普通人，跟著他們只會成為累贅。
　　隊長下了命令，幾人立即執行，三個哨兵默契地分成了三路，掏出身上的武器對準怪物，槍火射擊的聲音把失神的谷雨炸醒。
　　他咽了咽口水，額角冷汗密布，二話不說便向村莊方向跑去。
　　槍火的掩護只是壹時，怪物被分散片刻註意力後便立即決定繼續出擊，它迎著猛烈的槍火走去，三人見谷雨跑遠便立即收起槍械，兵分三路向後山跑去。
　　巨山般的怪物怒吼壹聲，邁著巨大的步子跟了上去。
　　谷雨沿著來時的路壹路跑回村莊，他壹刻也不敢停，用普通人的軀體扛著劇烈的運動量。跑到時臉色已經完全蒼白，雙唇也泛著青紫。
　　奧斯頓早已透過玻璃窗看到了他，起身去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谷雨氣喘籲籲，唇邊流出細碎的只言片語，奧斯頓準確地捕捉著，大致猜了出來。
　　——怪物、遇襲、撤退、後山。
　　約瑟夫也走了出來，睜著眼睛詢問：“怎麽了——谷雨，妳怎麽臉色這麽差？”
　　谷雨好不容易順平了氣，擡起眼皮，那雙眼竟然變得通紅，像悲痛掙紮時的預兆。
　　他把發生的事細細說了壹遍，奧斯頓聽得面色沈重，約瑟夫的表情也變得嚴肅。
　　“谷先生，妳帶著南……”奧斯頓話音壹頓。
　　他總覺得谷雨身上哪裏不對，心臟砰砰亂跳，頻率快得有些像那日與南柯共處壹間衣櫃時的心跳。
　　“……約瑟夫，妳帶著南柯和谷先生立即下山求援，必要時候開車上來接應。”
　　約瑟夫點點頭，立即轉身回屋想要去喊南柯。
　　他走進房屋，看見南柯臥房大開的房門，手心在剎那間冒出冷汗。
　　他屏住呼吸往裏走，在看清的剎那僵在原地。
　　——房間裏空無壹人。
　　——幾分鐘前。
　　南柯躺在臥房裏，腦中的眩暈開始加重，他眼前變得模糊，只能不斷眨眼以求得幾幀清晰的畫面。
　　臥房的門被敲響，他出聲詢問：“誰？”
　　——無非是奧斯頓，或是約瑟夫。
　　門外果然傳來奧斯頓低沈的聲音。
　　——“是我，開門。”
　　臥房的門被他鎖了起來——有了昨晚的遭遇，他開始變得謹慎。
　　南柯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走路都有些不穩。他伸手握住門把手，心裏沒緣由地猛烈壹跳。
　　他的手壹頓，還是扭下了門鎖，拉開了門。
　　——門外不是奧斯頓。
　　壹個棕色皮膚的西方男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手裏舉著壹瓶未知的噴霧，在南柯開門的瞬間便按下了按鈕。
　　壹團奇異的水霧噴出，南柯迫不及防吸了進去，還沒來得及喊壹聲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在徹底陷入昏迷的前夕隱約感受到男人把他架起來，扛在肩上。
　　奧斯頓……約瑟夫……
　　他喊不出聲音，眼皮沈重，再加上頭痛再次發作，壹時間連調動精神力都忘了。
　　眼睛壹閉，他徹底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