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別來無恙

　　天剛微微亮，孟奇踏著晨曦，呼著清爽的空氣，悠閑地進入了茂陵城。
　　他沒有直接回租住的院子，而是向著有龍槐樹的巷子走去，不能有壹天懈怠！
　　到了龍槐樹邊，斑白頭發的老者已經在刻著木雕，神情專註，仿佛手中是最神聖的事情，態度之虔誠，許多人壹生都未在壹件事情上達到過，不管沈迷也好，信仰也罷，終究差了火候。
　　孟奇心神澄凈，老樣子坐於龍槐樹下，看著老者雕刻，不發壹言，同樣的專註。
　　日漸高，天漸亮，老者終於刻完了壹個木雕，擡頭看向孟奇，略微壹楞：“小哥，別來無恙？”
　　這是壹種許久未曾見面的招呼，孟奇聞言壹怔，又驚又愕，他看得出來自己實際已過了三個月？
　　“晚輩壹切安好，實力大有進步。”孟奇沈吟了壹下，終究是擔憂六道輪回之主抹殺，含糊回答，沒肯定，也沒否認。
　　老者看似普通的五官舒展，笑呵呵道：“有進步就好，有進步就好。”
　　“晚輩在劍法之上再做突破，總算練成了壹式外景劍招。”孟奇蓄意挑起話題。
　　若自己猜測的老者身份沒錯，劍法當是他感興趣的事情，而且自己並未無的放矢，沒有可討論的事情還刻意往這方面靠，那樣只會引起反感。
　　老者放下了木雕和刻刀，專心致誌聊天，微笑道：“後生可畏啊，老夫當年練劍，能有妳壹成的天資和進展，就不會被師長罵了。”
　　“可晚輩也沒有前輩的專心壹致，經年不變。修煉之路，天資、運勢、機緣能讓壹個人走得更快，同樣時間內走得更遠，但能走多久，取決於努力和專心。”孟奇真心實意地回答。
　　老者搖了搖頭，自嘲道：“老夫壹直很笨，做什麽事都無法分心，別人可以壹次練很多招劍法，老夫卻只能將壹招練到非常純熟，舉手可為，才會不受幹擾地練下壹招劍法，否則就會顧此失彼，兩招都練不會，在其他事情上，老夫亦是如此。天資不如人，那就只能在專心、努力和刻苦之上下工夫，舍此之外，別無他法。”
　　說話的時候，他摸了摸身旁的壹柄劍，包裹著淡黑色陳舊劍鞘的長劍，樣式普通，氣息普通。
　　直到此時，孟奇才發現有這柄劍，之前自己完全忽略了老者身邊有什麽事物，只專註於他的專註，回想起來，頗感訝異。
　　“或許前輩的天資便是專心。”孟奇感嘆了壹句，“若晚輩能像前輩這樣就好了。”
　　老者再次搖頭，表情略微嚴肅：“學我者生，像我者死。”
　　孟奇聞言壹震，隱約觸摸到什麽：“謝前輩教誨。”
　　“專心、努力和刻苦是後天養成的。”老者又說了壹句，拿起了刻刀和木塊。
　　孟奇見狀，起身告辭。
　　老者雕刻之前，忽然停頓，沈吟了下道：“小哥，有壹件事情，老夫不知當講不當講。”
　　“前輩無須顧忌。”孟奇心頭壹跳，莫非是剛才“別來無恙”之事？
　　老者看著孟奇，靜靜思索了壹陣：“還是等錦水大潮之後講吧，到時候煩請小哥過來壹趟，這段時日就無需再來了。”
　　“是，前輩。”孟奇莊重行禮，心中有疑惑，有期待，有緊張，亦有欣喜，不管如何，關系拉近了壹步。
　　老者不再多言，低頭刻起了木雕，專心至虔誠。
　　孟奇靜靜退出了巷子，回到了自身租住的小院，等待著今日可能到來之事。
　　正常來說，有了外援的他應該低調安分，等江芷微、阮玉書和齊正言悄然抵達，才大張旗鼓地行動，自己在明，他們在暗，讓算盡蒼生和文曲星知道什麽叫掌控之外，但自己已經卷入了漩渦，壹味低調安分只會讓人懷疑，自己與江芷微的交情不是秘密，她目前身處的位置不是秘密，只要有了疑心，以王思遠之能不難推測到江芷微秘密來援。
　　所以，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只是不能節外生枝，踏足危險。
　　“來吧，來吧，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孟奇如此想著。
　　等到了午時，孟奇剛用過午膳，搬運氣息，就聽到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蔣兄，妳不是去尋找邱非的下落了嗎？”孟奇剛入院子，就自然而然感應到門外是蔣橫川，他與周圍天地的合壹果然有點瑕疵，尚生壹絲隔離，這也許就是他為何始終沒能天人合壹圓滿的原因，否則自己就算初步調整了內天地，與自然有所交感，也應當分辨不出來。
　　蔣橫川臉色鄭重，觀望四周，隨手關上門：“蘇公子，我找到壹個線索。”
　　他眉毛極濃，五官平凡，膚如農夫，仿佛便是自然的壹部分，和其光，同其塵，但在自然裏，他就像是清晨的第壹縷陽光，樹上最翠綠的葉子，終究是同輩之中最特殊的壹個，隱隱讓人覺得卓爾不群。
　　之前孟奇內天地未調整，感覺不深，此時方才品出。
　　再聯想到蔣橫川所言的“苦練自身不是為了找個主子”，孟奇似乎能勾勒出壹顆真正孤傲的內心。
　　孤單、驕傲才是真的蔣橫川。
　　“邱非的線索？”孟奇眼神壹亮。
　　蔣橫川點了點頭：“蘇公子，妳不覺得之前的事情太巧合了嗎？”
　　因著共同行動幾次，他改變了稱呼。
　　“妳是說邱非連續幾日去城外山丘，仿佛等著我們發現？”孟奇頓時恍然，他之前就覺得太巧合，只不過下意識認為邱非如此做對自身沒有好處，只受其害。
　　“對，既然是秘密之事，城內又不乏外景強者，自然是能少碰面就少碰面，該說的該討論的最好壹次交流外完，免得暴露行蹤。”蔣橫川目光幽深，宛如獵人。
　　孟奇屏息思索了壹下：“可這對邱非有什麽好處？他弄得自己身敗名裂，差點連累家族。”
　　“不壹定是他故意做的，或許有他不得不連續幾日去城外山丘見面的原因。”蔣橫川早有思考，“我循著這個猜測調查，發現邱非這幾日都在天字壹號賭場的‘覓龍院’與人見面，故而想請蘇公子壹起，拜訪天字壹號賭場的真正主人遊少輝，從他口中問出邱非見的是哪些人。”
　　孟奇沒多猶豫：“好。”
　　遊少輝，大江幫掌刑堂堂主“鐵面無私”葉韜光的小舅子，自身實力靠著歲月和丹藥的堆積才勉強九竅，但靠著地榜有名的姐夫，將天字壹號賭場做得風生水起，江湖上誰不賣他壹分面子。
　　蔣橫川聞言壹楞，露出壹絲微笑：“壹夜未見，蘇公子好像多了不少信心。”
　　孟奇笑而不語，僅僅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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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足足壹個時辰，等得孟奇都想盤腿打坐，不浪費時間，遊少輝才打發管家出來，請兩人入內見面。
　　見旁邊蔣橫川氣定神閑，絲毫沒有等待的不耐，孟奇對他的評價愈發高，人榜前十果然都非浪得虛名之輩。
　　“蘇公子神情自若，沒有壹點被輕視的惱怒，蔣某佩服。”蔣橫川也誇了孟奇壹句。
　　孟奇哈哈壹笑：“蔣兄，咱們就別花花轎子人擡人了。”
　　跟著管家，穿過天字壹號賭場熱鬧喧嘩的普通大廳，穿過供高手賭博的雅間，穿過壹條向下的臺階，孟奇看到了壹個擂臺，上面正有兩名實力不錯的開竅好手博鬥。
　　在擂臺對面，有著凸出的平臺，上面擺放著桌椅，供人觀看比試之用。
　　當前，椅子空空蕩蕩，只有壹名中年發福的男子沒有形象地靠坐，兩邊各有呼吸悠長、氣勢強橫的高手保護。
　　“遊坊主……”蔣橫川以坊主來稱呼遊少輝，因為他是賭坊之主。
　　遊少輝的五官其實很不錯，若不發福，算得壹等壹的美男子，可現在，胖得有滿臉橫肉的感覺。
　　他擡手打斷了蔣橫川的話，眼睛看也不看孟奇兩人：“有什麽事？”
　　似乎在他眼裏，沒有登上地榜的武者皆不算高手。
　　“在下想向坊主打聽壹件事情，逐風棍生前與何人在覓龍院見面？”蔣橫川涵養極好，絲毫不動怒。
　　“我為什麽要告訴妳們？”遊少輝還是沒有正眼瞧孟奇兩人。
　　話剛說完，他想了想，望了過來，露出玩味的笑容：“我這人學武沒有天份，最見不得少年英才，妳們都是人榜前列之輩，我愈發不喜，不如這樣吧，妳們與我的下屬交手，表演妳們的武功給我看，若能打得我滿意，我再考慮告不告訴妳們。”
　　“遊坊主，我等非是戲子……”蔣橫川話未說完，就被孟奇打斷。
　　他上前壹步，神情悠然地看著遊少輝：“遊坊主，不知妳要派哪位下屬？”
　　蔣橫川本待阻止，可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話。
　　遊少輝哈哈大笑，狀似得意，指了指旁邊的高瘦男子：“鬼影子丁曉峰，雖然壹直未曾人榜有名，但如今只差半步就打開生死玄關了，只要妳能……”
　　他介紹完旁邊的高手，忽然看到壹道刀光亮起，似電如雷，快得超乎想象，剛有所感，長刀便已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而這個時候，丁曉峰才撲倒了他的身前，終究慢了半步，旁邊另外壹名高手的長劍，罡氣勃發，強行扭轉，擦著孟奇面門飛向了對面墻壁，打出壹道劍痕。
　　“遊坊主，我們不是戲子。”孟奇笑瞇瞇看著遊少輝，“咫尺之內，妳命由我不由妳。”
　　他握刀之手異常沈穩，仿佛刀下不是遊少輝的脖子，而是壹截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