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究竟意難平

　　要不要造反，這個問題是最近幾年，李信壹直在考慮的問題。
　　以他領先這個世界近千年的知識，再加上十來年時間積攢下來的家底，這個時候如果壹心壹意要造反，其實是有很大機會的，以西南為根據地慢慢打出劍門關，順利的話五六年，不順利的話十幾二十年，就能慢慢顛覆大晉王朝。
　　他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是遠遠沒有現在這個心思的，那個時候的他甚至只想給自己尋壹個活路，帶著小小過的舒服壹些。
　　這些年，隨著身份更叠，他的心思也在壹點壹點的轉變，壹直到今年年初，他上書請天子廢宰輔親政，天子搖頭拒絕的時候，李信才終於明白，自己與皇權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可能緩解了。
　　他在離開西南的時候，與沐英說，此次進京要壹勞永逸，解決與朝廷之間的矛盾，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做壹些自己應做之事。
　　面對葉大將軍的發問，李信只是沈默了壹會兒，就緩緩吐出了壹口氣。
　　“師兄覺得，我應該如何做？”
　　“很簡單。”
　　葉鳴兩只手都揣在袖子裏，開口道：“擺在妳面前的壹共有兩條路，第壹條就是妳此時交出天雷的方子，然後撒手不管西南的事情，最好讓西南對朝廷投誠，妳本人與大長公主，躲進京城的靖安侯府裏，像我父壹樣，幾十年閉門不出。”
　　“從此之後，外界的壹切跟妳沒有關系，不管是西南沐家那些人的生死，還是他們的前程妳都不要過問，躲在侯府裏，兩耳不聞窗外事，安心享受太平。”
　　這其實就是陳國公葉晟當年的做法。
　　那時候他從北周國都得勝還朝，強勢多疑的武皇帝依舊在位，葉晟為了避禍，也為了保證自己麾下兄弟的安全，主動交出了自己手裏的所有兵權，乖乖躲在自己的陳國公府裏，雖然掛了壹個大都督府右都督的名號，但是真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少見人。
　　甚至當年跟著葉晟壹起北征的舊部，受到朝廷的打壓排擠的時候，他也只能兩耳不聞窗外事，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李信的另壹個老師王鐘就是葉晟北征舊部，他入羽林衛就是校尉，在羽林衛幹了三十年，仍然只是壹個校尉。
　　所以在葉老頭八十壽宴的時候，王鐘帶了十七個老兄弟來陳國公府看他，葉老頭才會這麽高興，沒過兩天，就撒手人寰了。
　　幾十年來，這位葉帥心裏壹直有愧，那天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老兄弟們還惦記著他，並且沒有怪他，他才安心的閉上了眼。
　　葉鳴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只是這樣做之後，不管是妳在西南的兄弟們死了，還是妳與大長公主將來出了什麽事情，都不能怪罪誰，畢竟路是自己選的。”
　　李信勉強咧了咧嘴。
　　“葉師當年的舊部，死了沒有？”
　　“死了啊。”
　　“當年我父交割兵權，跟著他打仗的老兄弟，大多都跟著壹起交了權，然後入朝為官，北征之後十年時間，我父麾下十五個大將，甚少有好下場。”
　　葉大將軍坐了下來，面無表情：“我父陣前先鋒侯勇，立功無數，回京之後只是壹個終身侯爵，他的兒子侯敬德，到四十歲也只是壹個羽林衛左郎將。”
　　“我葉家的老四，也只是羽林衛中郎將。”
　　“北征之後，葉家與我父當年的舊部，被兩代皇帝打壓，所以才有妳看到的那個名聲極大，權力極小的陳國公。”
　　說到這裏，他看了壹眼李信，淡然道：“如果不是妳李長安，侯敬德家裏再到下壹代人，就要家道中落，多半也就是在羽林衛當差的命，我葉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在我之後，葉茂或許可以襲爵，但是絕不可能再去鎮北軍做大將軍。”
　　“老四估計壹輩子也就是個四品三品的將軍，再到下壹代人也就差不多了。”
　　“是妳突然闖進了京城的亂局之中，把這壹切突然打亂，妳帶著當年的魏王殿下，改變了這種局面，也是妳的出現，讓父親看到了壹些轉機。”
　　說到這裏，葉大將軍淡淡的看了李信壹眼。
　　“要不然，那時候才十六七歲的妳，如何就能說動我父親把葉家押進那場兇險的奪嫡之中，靠種玄通的配劍麽？”
　　葉鳴不屑壹笑：“種玄通見到我家老父，也是要磕頭的。”
　　短短幾句話，李信聽得冷汗涔涔。
　　十幾年前那場奪嫡，到現在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李信只記得自己左右逢源，幫著魏王府拉到了侯敬德與葉家兩大臂助，從而幫著魏王殿下，在那場奪嫡亂局之中成為黑馬，脫穎而出。
　　其後幾年時間，李信回想起那場奪嫡，還不免有些洋洋自得。
　　直到這個時候，聽到了葉鳴的這番話，他才明白了當年自己到底有多麽走運！
　　那個時候，是葉家，或者說葉家壹系被打壓到了極處，如果他們再不有所動作，到了下壹代人，便會失掉將門的身份，然後慢慢消失在大晉的權力核心之中。
　　而這個時候，李信帶著魏王殿下入場，恰逢其會的趕上了。
　　於是乎，葉老頭把寶押在了魏王殿下身上，這才有了後來的壬辰宮變，有了從龍三功臣，有了葉家與侯家的再次崛起！
　　想到這裏，李信伸手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水，苦笑道：“師兄這麽壹說，小弟才驀然驚醒，十多年前不是我穿針引線，只是恰逢其會的趕上了……”
　　“若非是這個運氣，小弟此時，恐怕屍骨都已經化了……”
　　“那個時候，長安妳才十六七歲，能有那份膽氣，已經很了不得了。”
　　“壬辰宮變之後，葉家與侯家，包括當年北征壹系，就都有了壹點起色，老爺子十分高興，也十分感謝妳。”
　　“這才有了之後，老爺子認下妳這個弟子的事。”
　　葉鳴看了李信壹眼，淡然道：“不然以長安妳的年紀，只能屈尊給為兄做學生了。”
　　靖安侯爺坐在葉鳴對面，長長的吐出了壹口氣：“師兄壹番話，當年的局勢便豁然開朗了，那時候小弟還是個孩子，差葉師太多了。”
　　他苦笑壹聲。
　　“估計那時候我在葉師面前的侃侃而談，在他眼裏也如孩童壹般可笑。”
　　“老爺子很喜歡妳。”
　　葉鳴緩緩說道：“太康初年我還在薊門關做大將軍，老爺子給我寫了好幾封信，每封信裏都有提起長安妳的姓名。”
　　說到這裏，葉鳴嘆了口氣。
　　“說起來，這十多年裏，還是長安妳在老爺子面前盡孝的多，我們這些做兒子的，都比不過妳。”
　　提起已故的恩師，李信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
　　葉大將軍用手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走第壹條路，最好的情況大概也就是老爺子那樣，即便如此，老爺子心中還是有些意氣難平，幾十年來酗酒成癮。”
　　葉鳴緩緩吐出壹口氣：“他老人家當年在軍中的時候，是不怎麽喝酒的。”
　　葉晟生前，脾氣暴躁，壹愛喝酒，二喜打人，現在想起來，的確是因為心中意難平。
　　靖安侯爺微微低著頭，沈默了壹會兒之後，開口道：“所以……”
　　“師兄想讓我選第二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