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邊關與京城

　　元昭五年五月中，天氣越見燥熱，哪怕是地處北邊的薊門關，也開始炎熱起來，薊門關城墻上，幾個穿著甲衣的年輕兵丁，正在城墻上值守。
　　這些兵丁看起來才十七八歲，手上拿的是鎮北軍制式長矛，兩個人目視北方，正在說話。
　　“咱們頭兒真是運氣好，他剛告假回家沒多久，北邊的蠻子便打過來了。”
　　這個才十七歲的年輕人感嘆了壹句，開口道：“聽說他是回鄉成婚去了，這會兒多半正在新婚燕爾，哪裏像我們這樣，在這裏跟蠻子拼命。”
　　時至今日，鮮卑部已經與朝廷正式交戰月余，薊門關附近大量烽燧被宇文部蕩平，這些鮮卑人四處劫掠，壹邊打仗壹邊搶奪糧食充作軍糧，然後分批進宮薊門關。
　　壹個多月下來，薊門關已經承受了鮮卑部大概四五次的沖擊，不過現在薊門關的糧草補給都還算充足，再支撐幾個月問題不大。
　　聽到這個年輕人的話之後，另壹個比他稍大壹些的將士悶哼了壹聲，開口道：“趙頭兒在京城裏有關系，他這壹次回去，多半就要迎娶李太傅的妹子，跟李太傅成壹家人了，什麽運氣好？分明是有人提前通知了他邊關要打仗，他才在這個當口告假！”
　　“人家趙都尉壹進軍中，就是校尉，十六七歲的校尉，哪裏是咱們這些臭丘八能夠相比的？”
　　很顯然，這些都是趙放手下的將士。
　　李信雖然與朝廷離心離德，但是他畢竟沒有公開豎旗造反，在明面上還是當朝太傅，而且他少年封侯，壹路青雲直上，也成了大晉年輕人崇拜的對象，這些年的事跡廣為人知。
　　“羨慕不來。”
　　年輕將士目光看向北邊，有些艷羨地說道：“要是咱們能娶到李太傅的妹子，哪裏還用在這裏站崗，說不定將來有壹天，也能封侯拜將……”
　　稍長壹些的將士嘆了口氣：“北蠻子壹個月攻了五次薊門關，這樣兇狠，趙都尉怕是不會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壹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放妳娘的屁！”
　　壹個穿著同樣著甲的年輕人，肩膀上扛著壹桿長槍，雖然壹身戎裝，滿臉痞相但壹眼看去隱約有些書生氣，這個年輕人穿著壹身都尉甲胄，大咧咧的走到了兩個人面前，狠狠踹了這兩個人壹腳，罵道：“老子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這個人，自然就是趙放了，他回了永州之後，在九公主的安排下，與鐘小小完婚，因為雙方都沒有家長，婚禮在李信夫婦的主持下很順利的完成了。
　　成婚之後，按照李信的意思是不會放他回來的，此時的鎮北軍兵荒馬亂，趙放哪怕跟著李信練了正壹拳樁，但是充其量也就是身手敏捷，真正到了戰場上，隨時都有可能壹命嗚呼。
　　李信可不想自家妹子剛成婚沒有多久，便成了寡婦。
　　但是趙放聽說北邊打起來之後，執意要回薊州來，他這個都尉營的兄弟，許多都是他當年跟李信壹起從山裏抓來的小山賊，被他壹手帶起來的，這份袍澤之情，顯然很難輕易舍棄。
　　趙放踹了兩個人壹腳之後，猶自不解氣，罵道：“老子在家裏成婚，按大晉的規矩本可以告假壹年，但是聽聞薊州打起來，立刻便從老家趕了回來，妳們這些狗東西，還在背後編排老子！”
　　這時候，軍中說話大多都是這個口氣，趙放出身書香門第，原來是斷斷不可能說出這種話的，但是在軍中待了五六年，他也學的滿口粗話。
　　這兩個人，還是他壹手帶出來的小山賊，被踢了兩腳之後，也不生氣，只是笑嘻嘻的看向趙放，那個年輕壹些的將士上前，悄悄地問道：“頭兒，妳真的娶李太傅的妹子當婆娘了？”
　　趙放翻了個白眼，悶哼了壹聲：“問那麽多做什麽，好生站妳的崗！”
　　他壹句話剛說完，腳底下傳來了壹陣熟悉的震顫。
　　震顫很微弱，但是清晰存在。
　　三個人同時臉色壹邊，齊刷刷擡頭看向北方。
　　軍中有專門練過地聽之法的人，趴在城墻墻根處聽了壹下，也是臉色大變，他站了起來，高聲吼道：“是北蠻子的騎兵！”
　　“上萬騎！”
　　“距離我關，只有五六裏！”
　　因為鮮卑騎兵太厲害，壹個多月下來，關外幾乎沒有什麽鎮北軍的斥候了，因為斥候的馬速沒有鮮卑人的馬快，被追到了就是白白送命，因此鎮北軍只死守關城，不再派人出去打探，只有敵人到壹定距離，鎮北軍才能發覺。
　　趙放站在城墻上，默默戴好自己的頭盔，然後從衣襟裏摸出壹根布條綁在自己手上，然後不緊不慢的把箭袋綁在身上，擡頭看向北方，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他從軍六年，不曾真正經歷過戰爭，如今，戰爭來了。
　　極目望去，北邊已經有了壹道黑線。
　　趙放緊了緊手上的布條，對著自己都尉營的人怒吼了壹聲。
　　“北蠻子來了，準備幹死他們！”
　　整個都尉營跟著趙放的聲音壹起怒吼。
　　“幹死他們！”
　　……
　　北疆戰火正熾熱，相隔數千裏的京城卻感受不到北疆的戰火，城裏的貴人老爺們該下館子的下館子，該上青樓的上青樓，城裏城外依舊繁華，感受不到半點戰爭的氣息。
　　唯壹被戰爭影響到的，恐怕就只有那位兩年前被天子迎娶入宮的妃子宇文雀了，因為宇文部叛變作亂，她身為宇文昭的女兒，自然受到了牽連，被天子打進了冷宮裏。
　　與此同時，葉家的叔侄兩個人，也坐不住了，從寧陵趕回了京城，叔侄兩個人同時進京，在未央宮裏，跪在了天子面前。
　　寧陵侯葉璘沈聲開口：“陛下，北疆戰事正烈，鮮卑部來勢洶洶，陳國公府世代替大晉戍守薊門關，臣叔侄二人，願為大晉效死，死守薊門關！”
　　短短壹個多月，鮮卑部五次進宮薊門關，薊門關雖然牢牢地守住了，但是明顯可以看出守的十分艱難，而且鎮北軍現在沒有主心骨，隨時有可能軍心渙散，鎮北軍是葉家的根基，葉家叔侄兩個人，見狀自然著急。
　　鎮北軍在他們葉家人手裏，就是真的被鮮卑部打殘了，那也是物盡其用，但是鎮北軍要是在別人手裏全軍覆沒，葉家人死都不甘心合眼。
　　他們自然想接手鎮北軍，哪怕叔侄兩個人任意壹個也好。
　　元昭天子親自把叔侄兩個人扶了起來，然後把自己書桌上的軍報，遞到叔侄二人手裏。
　　“二位葉卿不用著急，薊門關固若金湯，鮮卑人五次叩關，統統鎩羽而歸。”
　　少年天子轉頭看向葉璘，笑了笑。
　　“葉卿前些年任兵部尚書，後來被調到了漢中去，如今既然回京，不如依舊替朕執掌兵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