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滅門（下）

　　“爹！”
　　望著關閉的大門，辛小葉發出痛苦的呼喊，她想撲出去，卻被寧夜死死拽住。
　　“放開我！”辛小葉壹巴掌拍在寧夜臉上，寧夜也不反抗，揮手間，地面升起大量藤蔓，層層卷卷密密麻麻的卷過來，竟是將她和青臨皆綁了起來。
　　“木輪甲舞術？”青臨怒不可遏：“白羽，妳竟然用法術對付我們？”
　　寧夜手壹揮，那些枝條捆著二人向殿內急走，沈聲道：“三大仙門聯合來攻，我們出去也沒用，必須遵師傅遺命，立刻離開。”
　　辛小葉氣急：“妳還有沒有良心？師門遭難，妳卻想跑？”
　　寧夜拖著二人前行：“這是師傅的意思，這偏殿裏有壹座傳送陣，可以突破黑白天地之困，乃我天機門之秘，只有天機棍可以打開。”
　　辛小葉和青臨愕然，他怎麽會知道？
　　難道寧夜早知道……
　　“是，我早知道天機門會有滅門之禍了，不僅我早知道，師傅也早知道了。”寧夜直接道：“所以提前做了安排，此秘只有我和師傅知道。”
　　“怎麽會？”辛小葉淚流滿面，完全無法理解：“爹要是知道，怎麽還會在這裏……”
　　“因為只知道有危機，不知道是何種危機。”寧夜回答。
　　青臨卻是明白了：“昆侖鏡？”
　　辛小葉不解：“昆侖鏡？千機殿？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青臨這才將關於寧夜千機殿的秘密告訴辛小葉，事已至此，卻是再沒有隱瞞之必要了。
　　寧夜已道：“壹年前，我的問天術終於小成。那時我用問天術結合昆侖鏡，進行了壹次蔔算……”
　　青臨心中壹凜：“妳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寧夜的心壹沈。
　　他長吸口氣，聲音低沈若深淵寒風：“我看到了自己晉升華輪，也是在那天，天機門遭遇了災禍。”
　　什麽？
　　兩人至此方恍然大悟。
　　怪不得寧夜壹直不願意晉升華輪，原來天機蔔算裏，寧夜的晉升，便是天機門遭遇大禍之日。
　　在那之後，寧夜又蔔算過多次，可惜的是壹直沒能再看到更多的東西。
　　天機難測。
　　問天之術，永遠都只有壹次機會。
　　妳看到了便是看到，看不到便是看不到。
　　而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代表就能理解。
　　寧夜沒有看到天機門遭遇的是誰的攻擊，甚至連禍事的具體都看不到，他只知自己晉升當日，天地色變，危機降臨，然後就壹切消失。
　　但從那天起，他便再不敢嘗試晉升。
　　“妳為什麽不早說？”青臨怒問。
　　“因為昆侖鏡卦象難測，不僅給出災禍，卻也給出生機，是為九死壹生局。我將此事告訴師傅，師傅認為事尚有可為，需當尋找那壹線生機。過去這壹年，我們壹直在探尋生機何在。我們以為，只要我不晉升，災禍就能被推遲，就有時間尋找生機。但現在我和師傅都明白了……有些事，真的是躲不過的。”
　　說到這，寧夜也是唏噓無奈。
　　他雖洞悉天機，卻無力改變，即便是拖著不晉升，也只是讓這壹天來的晚了。
　　正如師傅所說，天意已定！
　　這時寧夜已來到偏殿內部，他徑直走到壹排書架上，取下壹本書，書後露出壹個圓孔。
　　寧夜將天機棍塞入孔中，那殿墻已自打開，露出壹個暗道。
　　寧夜拖著二人進入暗道，繼續道：“我和師傅直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所謂的九死壹生，那壹線生機指的不是挽回之機，而是我們……”
　　九死壹生，指得不是壹線扭轉之機，而是天機門滿門，九死壹生。
　　青臨辛小葉聽得如墜冰窟。
　　“不！不！不！”辛小葉連連搖頭：“既然這樣，為什麽不能大家都走？為什麽只是我們三個？”
　　“因為天機門出了叛徒！”寧夜大吼起來，虎目含淚，語聲卻再次震動二人。
　　他們不敢置信的看寧夜，寧夜哽咽道：“妳們還沒發現嗎？敵人選擇的時機是如此精準，是在祭祖之時動手，確保了天機門每壹個人都在山上。而剛才師傅已經發動了星演神機陣，可是我們的守山大陣卻沒有啟動！”
　　青臨倒吸壹口冷氣。
　　這就是為什麽辛冉子只讓他們三人離開的原因。
　　因為辛冉子不知道誰是叛徒。
　　寧夜肯定不會是，畢竟他是千機殿本主。至於青臨也不會是，畢竟他是最早知道千機殿的，要出賣早就出賣了。辛小葉是辛冉子的女兒，作為壹個父親，辛冉子無論如何不能也不會去懷疑。
　　除了他們三個，辛冉子不敢再相信任何壹個人。
　　所以明知道大部分人都是無辜的，辛冉子卻只能放棄他們。
　　那壹刻，他心中想必也是極痛苦的吧？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讓辛冉子放棄了活路。
　　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和門下弟子共赴黃泉。
　　青臨激動的瑟瑟發抖：“會是誰？會是誰？不應該的，千機殿的秘密只有我們三個知道，不是我，我沒有！”
　　“我知道妳沒有。”寧夜正色看青臨：“師傅若不信妳，就不會救妳。其實除妳我師傅之外，還有壹個人，也知道千機殿的事。”
　　“什麽？是誰？”青臨愕然。
　　“大師兄趙龍光。”寧夜回答：“那是壹次無意中師傅推演天機，借用我的昆侖鏡，卻被大師兄撞到了。”
　　青臨大喊：“不會的，不會是大師兄！”
　　“我沒說是大師兄出賣我們。”寧夜嘆息：“不過大師兄這個人，秉性樸實，不是壹個能守住秘密的人，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可能就露了口風。甚至也不壹定是他泄露的秘密，可能是我，可能是妳，可能還是師傅……師傅不敢賭，所以，他只能選擇壹個都不救。”
　　對於辛冉子而言，要做那樣的選擇，顯然也是極為痛苦的事吧。
　　說到這，寧夜也痛苦的閉上眼睛。
　　相比青臨，辛小葉明顯更加激動。
　　她拼命吶喊著：“我不管，放我離開，我要回去，我要和爹在壹起！！！”
　　寧夜輕聲道：“師姐，我能理解妳們的心情，但相信我，那真的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寧夜無情的話語擊破二人心防，讓兩人身體劇顫，辛小葉更是整個身子都軟了。
　　寧夜已道：“其實死亡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如何更加艱難的活著，可怕的是就算妳遭遇了最可怕的困境，甚至妳的世界都變了，變成妳完全陌生的，不認識的世界，妳也要堅強的活下去，可怕的是妳找不到人生的目的與意義，卻依然要象個人壹樣的努力活下去……”
　　青臨吃驚的看寧夜：“妳……”
　　寧夜松開手：“師兄妳不是壹直奇怪我的來歷嗎？”
　　青臨茫然點頭。
　　寧夜的來歷壹直神秘，盡管他說自己失憶了，但是青臨和辛冉子都知道他在撒謊。
　　他從未失憶過。
　　但辛冉子和青臨都沒有因此為難他，而是對他悉心栽培。
　　直到此刻。
　　寧夜道：“說出來，妳們或許不信，其實我本非此世中人，是千機殿帶我來了這裏。”
　　聽到這話，青臨辛小葉壹起震驚的睜大眼睛。
　　寧夜認真道：“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的本名叫寧夜。”
　　對於寧夜用的是白羽假名，青臨到不奇怪，畢竟當初辛冉子就指出來過：“所以，妳當初跟我說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寧夜輕輕點頭：“我所經歷的事遠比妳們以為的多。我經歷過出賣，背叛，更見證過最不可能出現的奇跡。我很感激師門，妳們本可以殺死我，直接取走千機殿，但妳們沒有那麽做。無論是師傅還是妳們，都是我的恩人，更是我在這個世界唯壹信賴牽掛的人。如果我現在死了能救師門，我定不猶豫，可妳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們不會留下復仇的種子。”
　　青臨辛小葉壹起顫抖無言。
　　寧夜繼續道：“生活就象是大夢壹場，而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無論身處怎樣的夢中，都必須保持清醒！現在天機門只剩下妳我三人了，只有活下來，才能為師門報仇！”
　　說話時他已走出暗道，眼前是壹個光波粼粼的法陣。
　　這便是傳送法陣了。
　　寧夜將天機棍插入陣中，開始啟動法陣，再將二人拖入陣中，道：“此地有機關，待我們離開之後，就會起爆，黑白神宮短時間內將不會找到我們。”
　　“沒用的。”青臨搖頭：“三大頂級仙門，有的是辦法可以追索我們。”
　　如果可以，他更願意就這麽殺出去，和三大仙門拼個同歸於盡。
　　寧夜卻道：“師傅自有安排。”
　　說著已啟動陣法，隨著刷的壹片光波閃過，三人已消失無蹤。下壹瞬間，整間殿宇已轟然爆起。
　　天機山外，回首看著那片爆裂之地，辛冉子臉上露出欣慰笑容，他喃喃道：“未來，就看妳的了。”
　　說著他放聲狂呼：“天地造化為我用！”
　　壹股浩然之氣襲入天空。
　　“奪天術？”嶽心禪驚呼。
　　奪天術不是什麽破敵神通，卻可遮掩天機，使其他仙門無法以推演之法尋找天機門弟子。
　　與此同時，寧夜青臨辛小葉已出現在天機山外。
　　昆侖鏡高懸，已將天機山上發生的壹切映入眼中。
　　看到奪天術光輝升起的那刻，青臨知道寧夜說的沒錯，辛冉子把壹切希望都放在了他們的身上。
　　若是現在回去，才是真正辜負了他。
　　“爹！”辛小葉再按捺不住，痛哭出聲。
　　……
　　天邊出現第壹縷曙光的時候，大火終於燃盡。
　　曾經的天機大殿，如今已變成壹片瓦礫之地，處處都是殘垣斷壁，伴隨的是屍橫遍野的死人。
　　低沈的風嘯如哭泣，送來悲涼的呼號，婉轉出悲憫淒風之音。
　　無盡蕭瑟下，是壹個個鬼面之人，無情的行走在殿堂樓宇之間，用手中的武器或者法術，對著壹具具屍體出手，務求不留壹個活口。
　　壹名穿著黑白長袍，畫著棋盤的中年儒士站在大殿廢墟前。
　　在他身邊左右，壹名穿著赤紅大氅的老者，整張臉都是膿包，看起來惡心之極，另壹人卻頭生雙角，滿身鱗甲，身後還拖著壹條鏈鋸長尾，雖作人形，卻顯非人類，只是眼窩中壹片空洞。
　　這便是三仙門這次過來的三位主事者，中年儒士是黑白神宮的嶽心禪，紅袍老者是昊天門炎融老祖，剩下壹個便是太陰門無目天妖了。
　　壹名弟子匆匆跑過來，跪拜道：“報！所有地方都查過了，沒有找到千機殿。”
　　“壹群廢物！”壹向性烈如火的炎融老祖喝罵道。
　　無目天妖倒是笑了起來：“找不到也好，天機門的神物，真要落在我們手上，壹則不好分，二則我們也未必能發揮作用。”
　　嶽心禪點頭：“不錯，千機殿已經失蹤萬載，就讓它繼續失蹤下去，也未必不是好事。怕只怕……”
　　他停頓了壹下，突然道：“弟子人數都查過了？可有遺漏？”
　　從嶽心禪身後已走出壹人來，全身籠罩在黑色煙霧下，看不清面目，恭敬道：“已全部查過，少了三個。”
　　“誰？”
　　“辛冉子的四弟子青臨，她的女兒，八弟子辛小葉和最小的九弟子白羽。”
　　“白羽？那個三年前入門的？”
　　“是。”
　　“好像千機殿也是在三年前找到的吧？”
　　“弟子不清楚，辛冉子將此事藏的極深，除了少數幾人，無人清楚千機殿壹事，弟子也是偶然得知。”
　　“青臨辛小葉和白羽是知道此事的人嗎？”
　　“弟子不知。”
　　“唉，還真是麻煩啊。”無目天妖嘆道：“要不是辛老狗施展奪天術，只需得了他們的貼身之物掐指壹算，便知下落。”
　　炎融老祖不以為然：“以這老頭的奪天術，也不過是能撐五年而已。”
　　五年時間，天機門余孽又能做得了什麽？
　　嶽心禪卻是長吸口氣：“不可大意！查，壹定要抓到這三人。”
　　無目天妖陰惻惻道：“實在抓不到也沒關系，這三人應該還沒跑遠，既如此，就把這附近的所有人都殺了便是。”
　　嗯？
　　嶽心禪和炎融老祖壹起看無目天妖。
　　嶽心禪道：“無目老弟，咱們可是名門正派啊，這屠殺無辜的事……不太適合吧？”
　　無目天妖嘿嘿笑道：“名門正派自然是不能做的，魔門卻是可以做的。”
　　嶽心禪和炎融老祖便壹起點頭：“正是！”
　　嶽心禪已道：“既如此，那便動作快些，不能放過壹個。否則若讓他們跑掉了，就白費了這許多人命了。”
　　炎融老祖不屑：“偏就妳有這許多無謂慈悲。”
　　嶽心禪面容平靜，滿腔正氣：“壹草壹木皆有靈性，何況人乎？吾為正道，自當愛惜生命，豈可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