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獨木難支

　　久久未曾落子，那淺笑中的道人，頓時眼裏微含戲謔：“熙月道兄，看妳舉棋不定，已有壹刻，往日可不曾這般。這盤棋局，這黑子倒還是有幾分生機。可道兄妳心不在焉，只怕最後還是輸定。”
　　對面的熙月微微遲疑，最後還是長嘆壹聲，把身前的棋盤推開。
　　“罷了！這幾日確難靜心，待改日再戰！”
　　那道人聞言不禁搖頭：“可是為東臨雲陸之事？聽說妳們也有參與？其實那乾天山遠在數萬裏外邊荒蠻地。道兄這問奕觀，卻在中土腹地，即便勝了也沒什麽好處，何苦要趟這趟渾水？”
　　“吾何嘗不知？卻不得不然！”
　　那熙月是唏噓壹嘆，神情無奈：“妳臨崖是出身靈府大宗，不知我們小宗小派的難處。穹境有令，若然不從，日後我問奕觀有難，誰來為我等遮風擋雨？再有那穹境修行的那十個名額，更是緊要之至。諸宗都虎視眈眈，我問奕觀又怎敢落後？功法推衍，靈境度劫，門中種種事務，都需求助穹境，怎推拒得了？再說也不是沒好處，乾天山滅，我宗多少能在東臨雲陸，取些靈礦——”
　　說到最後，已是帶了幾分期冀之意。
　　臨崖道人怔了怔，然後自嘲壹笑：“臨崖壹直苦修，偶爾尋壹二老友弈棋論道，尋歡作樂。對這些俗事，卻是知之甚少。不過依我看，其實也無需太憂心。那宗守再強，雙拳卻難敵四手。無墟手段狠辣絕毒，壹出手便是雷霆之勢。避實擊虛之策，也是恰到好處。揚我之長，擊敵之短。估計只需三月，就可使那乾天山國勢動搖，諸城皆反。這壹戰，勝負雖還未分。不過我道門的傷亡，應該極小才是——”
　　“希望如此！”
　　那熙月壹聲笑，神情也輕松了幾分。可隨機就又壹皺眉，看在神情的石桌。
　　只見這周圍的桌椅，還有那棋盤，都在輕微的‘震顫’。
　　初時還不明顯，可當短短幾息之後。這微顫，就改成了‘轟隆隆’的震晃。
　　整個閣樓，是四面搖動，地面也是不停的抖動，起伏不平。
　　二人齊齊站起了身，互視了壹眼，眸子裏都滿是惑然之色。
　　難道是地震了！
　　旋即就又覺不對，臨崖道人的眉目壹凜：“是劍氣！”
　　短短三字，既是駭然，又是驚畏！
　　只見眼前那石桌棋盤，都化為壹團團的細碎粉末，無聲無息的碎散開來。
　　壹絲絲細若遊絲劍氣，從內接二連三的激射而出，在這樓閣之中回旋穿梭，充斥著整個空間。
　　也不知到底是何時，潛入了進來。將這樓閣，須臾間粉碎！
　　二人都再不遲疑，各自化作壹道遁光，飛出了窗外。
　　只見此時已有許多人，飛騰於空。隨即卻只見幾道銀光，忽山忽逝。壹點點血雨分灑，壹具具屍骸，不停的跌落，然後就化作壹片片的碎肉。
　　熙月先是壹怔，而後那目中，是壹片血紅的，仰頭上望。只見那天空，只有壹個人影，赫然立於當空。
　　明黃金袍，十六歲年紀，頭頂之上，懸著壹面青鏡。身後是三千丈雷翼，覆蓋天空。
　　似乎認得此人，熙月明顯是氣息壹窒。
　　“宗守？”
　　臨崖道人的身軀，也同樣微震了震。
　　眼前這少年劍壓雲界，無敵當世，壹年之前，他就已經見過此人圖影。
　　可這宗守，為何會出現在此間？
　　那劍氣四下裏縱橫交錯，在臨崖道人的靈覺感應之內，整個問奕觀內，幸存之人，是越來越少。
　　是壹片倒的殺戮，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人被那碎散劍意，割裂成碎片，毫無半分反抗之力。
　　隱隱的，臨崖更有種不祥之感。
　　無墟固然是避實就虛，可這位妖王，看來也非是坐以待斃！
　　問奕觀雖非靈府大宗，可在靈府之下，實力卻也能列入中上之選。
　　觀中九階，就有三人。老友熙月，更是靈境強者。可這樣的大派，卻也抵擋不過這宗守壹時半刻——
　　那麽道靈穹境轄下的其余宗派，又將如何？
　　道門絕非是他想象的勝算在握！
　　而此刻無墟所為，只怕非但不能將這宗守的根基動搖，反而要為他們道門，先招來壹場大劫。
　　“還請君上住手！”
　　熙月的面色鐵青，飛騰於空。袖中同時無數玉石般的黑白棋子，飛舞而出。淩空壹晃，便化作壹個棋盤模樣的靈陣。定在當空，傾盡全力，抵禦著那些碎散劍氣，護持著觀內僅余的弟子。
　　“我問奕觀，不知何處得罪了國君？令君上興如此雷霆之怒，屠戮我觀數百弟子？吾知君上，與道靈穹境頗有齟齬。卻怎麽能遷怒於我問奕觀？”
　　只需兩個時辰！
　　他不求這宗守能聽他言退去，可哪怕能拖延上壹時半刻都好！
　　只需兩個時辰的時間，周圍同屬道門的宗派，就可以來援。道靈穹境之內，亦可知曉消息。以挪移之法，降臨數十靈境，將這宗守，圍殺在此！
　　臨崖道人則是默默不言，壹個四四方方的法壇出現在身下。
　　周圍各有壹頭靈境護駕，手中則執著壹張陰陽法盤，當靈法展開。金芒伸展，壹條條符箓，仿佛水簾般落下。遠遠望之，就宛如是壹個巨大的金鐘。
　　而此時宗守，也終於下望，註目二人。
　　根本就無答言之意，足步往前，輕輕壹踏。
　　又是‘轟’的壹聲震晃，整個問奕山巔的所有建築。這壹刻，都是爆成了粉碎！
　　即便有金鐘棋陣護持，那下方處也仍有數百問奕觀弟子，在這壹刻血霧崩飛！
　　那熙月道人，是目眥欲裂。再守無用，就轉守為攻。黑白棋子都紛紛飛起，而後宛如是壹道道流星，往宗守所立之地墜落！
　　也就在這時，只見是壹金壹銀，兩道光點，壹左壹右的襲來。
　　熙月卻毫不在意，對老友臨崖的這門寰道定世鐘神通，他是信任備至。
　　下壹瞬，卻見那宗守的手中，劍光壹閃，仿佛這天地都被強行撕開！毫無阻障，就破入到那‘金鐘’之內。
　　直接把臨崖將的人頭，當場斬落。
　　劍速太快，那四頭護駕靈獸，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而熙月的眼中，也是茫然壹片！
　　寰道定世鐘，乃靈境層級的神通。修行不易，也威能浩大。
　　臨崖修成之時曾經試過，即便五位靈境聯手，也可支撐足足壹日！
　　故此他這老友雖性不喜殺，也素來性情淡泊，不喜與人爭鬥，可在道門之中，卻總能有其位置，無人敢惹。
　　然而今日，就這麽敗了？壹劍而隕？
　　那麽他的問奕觀怎辦？
　　臨崖已亡，他熙月更獨木難支！
　　無數的念頭紛起，熙月忽然壹股怨意沖起。
　　他不恨宗守，只因份屬敵我，尋上門來，自是應當之事。
　　只恨自己當初應承道靈穹境之時，不曾想到這風險。更恨那無墟子無能，使他這傳承數千載的問奕觀今日滅亡！
　　他熙月不甘——
　　問奕觀怎麽能就這麽亡了？如何對得起諸位師祖在天之靈？
　　眼前壹金壹銀兩道光點壹閃，十二口細小的短刃，強行將那護身罡氣割裂，直搗他的肌膚之內。然後猛地左右壹絞！這天空中，又是壹團血肉，紛灑墜落。也使熙月的最後壹道意念，歸於寂滅。
　　而此時此刻，整個問奕觀，除了宗守之外，再無半個活人。
　　除了那淩亂的粉末之外，只有壹片暗紅色的血肉。
　　那銀光似乎是無比的興奮歡欣，斬殺了熙月之後，竟然是發出壹陣清脆悅耳的鳴聲。仿佛是少女歌謠，聲傳四野。
　　飛騰在天際，淩空而舞，優雅曼妙。然後又有六道銀光，匯聚而至，帶起壹道道燦麗無比的銀光。
　　金色光點，卻是壹個閃爍，就到了宗守的左邊肩側之上。
　　宗守神情默默，以劍氣為刀，在下方地面，刻下了壹個‘三’字。然後是若有所思，看著眼前的晗曦。
　　這只聖火蟻後，實力增長的好快。看這情形，似乎就快要進階。
　　先他壹步，踏入靈境——
　　原來如此，天生異種。最佳的進階之法，不是吞噬靈金，而是殺戮！
　　秉天地間怨意所生，只有毀滅更多的生靈，殺戮眼前所有能殺戮的壹切，就能飛速成長！
　　此是他天生護駕，故此意念間，可清晰感應，晗曦的催促，對血肉的催促，對生靈，對殺戮的渴望。
　　宗守眉頭壹挑，接著是壹聲輕哂。
　　有何不可？
　　屈指輕彈，四道黑色光華，就從袖內飛出。
　　其中兩道，小金張開了大口，猛地吞入到腹裏。
　　另外兩道，則是直接投入到了晗曦軀體之中。
　　此是‘先天寒靈庚冥氣’，鞏欣然敗走之後，這些段成四截的先天庚金之氣，卻殘留了下來。
　　雖是價值大失，卻依然是這世間，罕見的地階靈物。
　　宗守壹直便在遲疑，這件寶物，到底是融入他的元壹魂劍之中，還是給他這兩頭靈獸。
　　此時小金，隨他十余載，本就進階在即。晗曦也同樣將要踏入靈境。那麽他這主人，自當成全！
　　袍袖壹拂，宗守又再往西面，踏空而行。
　　壹個時辰。五千七百條性命。下壹個，距此壹千三百裏——無為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