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還活著

　　北蒙攻陷嘉陵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這並不是壹座十分重要的城池，所以守衛相對薄弱，北蒙軍師的意圖，著實讓人猜想不到。
　　諸多城池的反叛同樣真真假假，虛實難辨，三皇子逼宮失敗的消息傳出時，各路叛軍已經和守軍打了好幾天。
　　叛亂的戰火幾乎燒遍了整個皇朝，讓本來就缺兵少將的大夏更加捉襟見肘，首尾難以兼顧。
　　北垂城中，太平侯和血衣侯陷入壹個左右為難的境地，北垂城中的兵力總共只有七萬，守城還行，若是出城迎敵，很快就會被北蒙騎兵的鐵蹄徹底碾壓。
　　皇城方面，青檸帶回的十萬大軍幫助鎮壓了城中的叛亂後，立刻北上，由靜武公親自率領，壹阻北蒙逼人攻勢。
　　自那壹夜後，大皇子回府之後，便再也沒有出來，長孫同樣回到了未央宮，不再插手任何朝政。
　　昔日撐持大夏局面的人幾乎全部退出了歷史的舞臺，大夏進入了壹個新的時代。
　　夏明日登基後，對太理司進行了大清理，上上下下的官員，換的幹幹凈凈。
　　太理司，西殿，脫去壹身紅袍的殷無垢看著眼前靜靜躺落的聖旨，無聲沈默，壹語不發。
　　許久，殷無垢拿起手中的血劍壹劍削斷了桌上的壹排紅燭，頓時，十丈紅綾點燃，火勢急竄，瘋狂燃燒起來。
　　“尚寒，司主曾說過會給我不壹樣的人生，如今，他已兌現諾言，為何我卻高興不起來。”
　　眼看燃燒的十丈紅綾將整個西殿都引燃，殷無垢輕聲壹嘆，道。
　　“公子，是您變了，變得有了牽掛。”
　　尚寒看著跟隨了壹生的公子，旋即輕聲勸道，“公子，我們走吧，不要辜負了司主的好意。”
　　“嗯。”
　　兩人離去，寒風吹過，加劇火勢，啪地壹聲，桌上的聖旨掉落地上鋪展開，隨之十三個大字緩緩顯露出來。
　　“殷無垢，行刺聖上，罪無可恕，賜死！”
　　另壹邊，孔羽面前，同樣擺著壹道聖旨，“紅衣衛孔羽，平叛有功，特封太理司少卿，暫理司中之事，欽此！”
　　孔羽好權，而殷無垢截然相反，早已厭煩了這壹切，所以，寧辰給兩人的安排也截然不同，這也是他最後能為他們做的事情。
　　殷無垢退隱，孔羽上位，太理司的變化僅僅只是朝廷政權改頭換面的壹個縮影，新舊交替已成不可逆轉的事實。
　　惜羽公死後，三公缺壹，夏明日卻始終沒有提過封公之事，天下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位置是留給誰的，可惜，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朝廷之中，史官成為最為難的人，關於知命侯最後的記載，卻怎麽也不敢下筆。
　　三位史官曾不止壹次奏請聖上，詢問該如何去寫，然而，遞上的折子最終都石沈大海，沒有回應。
　　於是，關於知命侯的記載，只寫到那壹夜的平叛，之後便無下文。
　　幽冥地府，鬼氣森森，長年不見陽光之地，燕親王和鬼女看著石床上的寧辰，神色默然。
　　最後的時刻，為護住寧辰壹線生機，鬼女為其吃下了黃泉花，壹種天下至毒之花。
　　黃泉花，生在弱水之底，凡人服下之後，肉身會漸漸腐爛，化為不生不死的狀態。
　　可以說，吃下黃泉花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親王日夜都在以真氣幫寧辰抵擋黃泉花之毒，暫時維持後者肉身不腐，只是，這畢竟不是長遠之法。
　　“天下間，可有能解黃泉花之毒的東西？”燕親王問道。
　　“沒有。”鬼女搖頭道。
　　黃泉之毒，無藥可解，也正是這樣，才能霸道地將壹個將死的人化為不生不死的狀態。
　　燕親王沈默，許久，開口道，“本王出去壹趟，很快便回，妳照顧他。”
　　“前輩請放心。”鬼女點頭應下。
　　燕親王離去，鬼女站在床邊，蒼白纖細的手伸出，鬼氣彌漫，將寧辰包圍其中，壹絲絲黃泉之毒飛出，旋即沒入鬼女口中。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天下雖然沒有解黃泉之毒的東西，但有可解黃泉之毒的人。
　　不過，寧辰現在全靠黃泉花吊著性命，毒壹解，命也就沒了。
　　半日後，燕親王歸來，帶回了九妙離合花。
　　“前輩，沒用的。”鬼女搖頭道。
　　九妙離合花不能再生內臟和頭部等最重要的部分，寧辰現在的情況，五臟六腑全都在天火之下受了重創，若不能修復，就只能靠著黃泉花吊命。
　　燕親王上前，探查了壹下寧辰的情況，依然沒有任何好轉，僅剩壹口氣息。
　　“若是完全釋放黃泉花的力量，他是能夠活過來的，只是……”
　　說到這裏，鬼女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那樣的話，寧辰就真的變成壹個不生不死的怪物。
　　“讓他醒來，自己決定吧。”
　　燕親王輕嘆壹聲，劍指虛凝，浩瀚真氣牽引著寧辰體內的黃泉花，快速地釋放著黃泉之力。
　　同壹時間，寧辰周身開始有了被侵蝕的跡象，鬼女見狀，朱唇輕啟，將多余的力量吸入口中。
　　燕親王眼中閃過壹抹異色，卻也沒有說什麽，繼續助寧辰醒來。
　　半刻鐘後，寧辰臉色閃過壹抹痛苦之色，雙眼緩緩睜開，壹片昏暗的死寂。
　　燕親王收手，站在壹旁，等待前者清醒過來。
　　片刻之後，寧辰回神，欲動，卻發現除了壹只右手，渾身都動彈不得。
　　“寧辰。”
　　燕親王開口，將事情簡單說了壹遍後，平靜問道，“告訴本王，妳的選擇。”
　　寧辰沈默了許久，燕親王也沒有催促，耐心地等著。
　　“我選擇活著。”許久之後，寧辰開口，輕聲道。
　　“變成怪物也在所不惜？”燕親王問道。
　　“在所不惜！”寧辰確定道。
　　“本王尊重妳的選擇。”燕親王點頭，旋即，繼續道：“從今之後，妳便留在地府之中，本王會盡量幫妳尋找醫治之法，不過，莫要抱太大的希望。”
　　“多謝前輩。”寧辰認真道。
　　燕親王離開了，鬼女拿起壹旁的九妙離合花，想了想，問道，“送我可好？”
　　“拿去吧。”寧辰隨意道。
　　“多謝，對了，妳想不想站起來？”鬼女問道。
　　“會有什麽代價？”寧辰道。
　　“全身腐爛。”鬼女回答道。
　　“不用了，這樣就挺好。”寧辰搖頭道。
　　“那我幫妳做個輪椅。”鬼女道。
　　“謝了。”寧辰謝道。
　　半日之後，鬼女做了壹個簡單的輪椅，將寧辰放了上去，作為代步的東西。
　　雖然黃泉花的力量沒有完全釋放，寧辰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開始出現被腐蝕的跡象，每當這個時候，鬼女就會幫忙將這些多余的力量吸走，勉強保持著前者不變成怪物。
　　“鬼女，能不能幫我送壹封信。”寧辰輕聲道。
　　“妳若有放心不下的人，我可以把鬼轎借給妳，天亮之前趕回就行。”鬼女回答道。
　　“不用了，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他們會更加擔心。”寧辰搖頭道。
　　鬼女不再多說，趁著夜色，離開了地府。
　　寧辰坐在輪椅上，看著自己龜裂腐爛的右臂，靜默不語，這是他唯壹能動的壹只手，卻也是全身腐朽得最快的地方。
　　原來，這便是生不如死的感覺。
　　活著，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是他的選擇，怪不得任何人。
　　大夏皇宮，陰森鬼氣中，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出現，巡邏的禁軍剛要阻攔，就被壹股強大的力量震飛出去。
　　沒有壹言不合，因為鬼女壓根就沒有說話的意思，壹路直闖，朝著未央宮的方向掠去。
　　天諭殿，壹位禁軍快速走進稟報，夏明日聽到來人是鬼女後，輕聲壹嘆道，“不用攔了，任她去吧。”
　　鬼轎駛進未央宮，青檸第壹個有了感應，身影壹閃，擋在前面。
　　“是妳。”青檸神色壹震，失聲道。
　　“這是他給妳們的信。”鬼轎之中，鬼女纖手揮過，壹道流光飛出，掠向前者。
　　青檸接過信，急忙問道，“他怎麽樣了！”
　　“自己看信吧。”
　　話聲間，鬼轎離去，沒有任何停留，轉瞬之後消失不見。
　　青檸打開手中信，看完，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寥寥幾筆，簡單之極，“我還活著，不用擔心。”
　　熟悉的筆跡，映在淚中，唯壹的壹句話，卻已是她們最大的安慰。
　　青檸來到長孫房間前，敲了敲門，走入其中。
　　房間很暗，只有壹根蠟燭燃著，長孫坐在桌旁，看著手中的月形玉佩，眼睛血絲密布，黯淡無光，顯然好幾天都沒有睡過。
　　“娘娘，他還活著。”青檸將信放在長孫面前，輕聲道。
　　長孫壹怔，看向信中的筆跡，片刻後，淚如雨下。
　　蠻王宮，阿蠻醒來，呆呆地坐在床上，她能感覺的到，他還活著，為何她心中還是如此難受。
　　幽冥地府，鬼女回來，看到身體又在腐爛的寧辰後，立刻上前，將黃泉毒性吸入自己體內。
　　“莫要怪我多嘴，妳這身體，想要恢復已是不可能的，而且，隨著毒性的侵蝕，妳會連自我意識都漸漸失去，成為真正的活死人。”
　　“呵！”寧辰疲憊壹笑，道：“聽著就很可怕，若真到了這壹天，妳就把我沈到弱水下面吧，也省得嚇到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