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長孫

　　兩年過去，長孫滄桑了許多，雖然容顏依舊美麗，但雙鬢已隱約染上了絲絲白霜。
　　寧辰內心深處突然升起了壹抹恐懼，所未有的恐懼。
　　壹直以來，長孫在他的眼中，都是美麗而又堅強的形象，直到今日，他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長孫也在漸漸老去。
　　在他心中，長孫是他在這個世上唯壹的長輩，地位之重，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
　　輕輕推開房門，沒有發出壹點聲音，寧辰走進屋中，看著床上睡去的身影，默默地跪下身子。
　　夜明珠的光華照在素衣之上，映出壹顆深深愧疚的心，跪地的身影，此刻再不是大夏武侯，只是壹個離家很久方才歸來的遊子。
　　青檸沒有阻止，靜靜站在壹旁，沈默守候。
　　安靜的寢宮中，跪落的素衣，壹動不動，兩年光陰，改變了太多事情，唯壹不變的是曾經那不顧壹切的相護之情。
　　若無長孫，也不會有今日的寧辰，此情，壹生難還。
　　冷月照空，漸漸西行而去，不知何時，鳳塌之上的長孫，睜開了眼睛，剛坐起身，突然感受到床邊不遠處熟悉的氣息，難以置信地轉過目光，下壹刻，身子壹顫，淚水無聲流下。
　　“回來了？”
　　人生至悲，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曾經她以為，武侯祠上，那壹塊碑，將會由她親自擺上，送來的木碑，千雕萬刻，刀刀入心。
　　今日，他回來了。
　　“過來。”長孫招了招手，輕聲道。
　　寧辰起身，默默走到鳳塌旁邊，坐了下來。
　　長孫擡起手，撫著眼前年輕人的臉，雙眸淚水再次盈滿，道，“長大了。”
　　她還記得，他剛入宮時，還是壹個莽莽撞撞的少年，近四年過去，昔日的少年郎已經褪去了稚氣，真正長大成人。
　　寧辰不知道該說什麽，再能言善辯，舌燦蓮花，在這壹刻，只剩下滿心的愧疚。
　　外邊的天色已經不早，卯時將至，雖然夜色還未散盡，但長孫已無睡意，起身走下鳳塌。
　　梳妝臺前，銅鏡映照出壹張美麗的面孔，歲月流逝，並沒有給鏡中人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依如三年前初見時壹般。
　　青檸走上前，拿起臺上的銀梳，就要像往常壹般為長孫梳妝。
　　“我來吧。”寧辰接過銀梳，輕聲問。
　　青檸點頭，旋即退到壹旁。
　　離開兩年，長孫的頭發更長了，垂落後背之上，直達腰間，寧辰拿著梳子，神色平靜，壹下壹下認真地梳著。
　　熟悉的溫暖氣息，如此讓人心安，唯有在這未央宮中，他方才可以放下壹身的戒心，不再去想外邊的風風雨雨。
　　昔日，在他最弱小的時候，是長孫用自己的羽翼壹次次護下了他，如今他已登臨先天，無需長孫相護，卻依舊只有在她身邊，才能感受到那份安寧。
　　“妳那個妹妹，不錯。”長孫看著鏡子中的影子，輕聲道。
　　“寧曦？”寧辰問道。
　　“恩，本宮已認了義女，不過，在出嫁之前還繼續住在妳的武侯府中。”長孫說道。
　　“只要寧曦願意，寧辰自然沒有意見，全憑娘娘安排。”寧辰回答道。
　　“妳自己呢，本宮給妳安排的那個蠻朝小公主還有馨雨，妳都拒絕了，現在可有鐘意之人，若是看上哪家姑娘，本宮親自去給妳提親。”長孫認真道。
　　寧辰苦笑壹聲，他最害怕的就是長孫提起此事。
　　“娘娘，寧辰已入先天，壽元不同常人，不必如此著急。”青檸解圍道。
　　長孫沈默下來，許久之後，看著鏡中的自己，呢喃道，“可是本宮等不了啊！”
　　很輕的壹句話，卻讓在場兩人身子全都是壹顫，望著長孫長發間若隱若現的壹絲絲白發，心中酸澀異常。
　　長孫真的已經不再年輕了，凡人壹生不過六十載，長孫不是先天，不可能壹直等下去。
　　“全憑娘娘安排。”寧辰壓下心中的酸澀，不再堅持，開口道。
　　“三年吧。”
　　長孫自然也希望寧辰能和他自己喜歡的人在壹起，不願太勉強，輕聲說道，“若三年之後，妳還沒有找到自己喜歡的人，那便由本宮來安排。”
　　三年的時間不算短，那時，她已不惑過半，也是她能等的最長時間。
　　雖說凡人壹世六十載，但真正能活過天命之年的並不多，近兩年來，她也漸漸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壹日不如壹日。
　　大夏風俗，晚輩的親事必須要有長輩祝福，馨雨、子衣，尚有嫡親的皇叔在世，而身後的寧辰，就只有她壹個長輩，是她最放心不下之人。
　　頭發梳好，剩下的妝容之事，青檸上前接過，寧辰站在壹旁，靜靜等待。
　　自從退居幕後，長孫便很少踏出未央宮，妝容也簡單了許多，看上去，少了幾分華貴，多了幾分素凈。
　　入冬之後，大夏剛下過壹場雪，未央宮的後園中，壹片銀裝素裹，很是漂亮。
　　長孫由青檸和寧辰壹同扶著，走在後園路上，突然看到墻角壹棵楓樹，微微頓足。
　　寧辰順著看去，立刻就明白長孫心中在想什麽。
　　“當初，聽青檸說，妳就是從這棵樹爬到了她的房頂上看星星，攪了她休息。”長孫美麗的容顏上露出壹絲微不可察的笑容，道。
　　“恩，當時剛入宮，沒有想那麽多，看到墻邊有壹棵樹就往上爬了，沒有想到下面就是青檸姐的房間。”寧辰道。
　　說完，寧辰看了壹眼另壹邊的女子，笑道：“不過，青檸姐脾氣好，沒有和我計較。”
　　“哢哢！”青檸轉過頭，右手攥地哢哢直響，警告之意非常明顯，這小子的皮又癢了。
　　長孫笑了笑，豈會聽不出寧辰話中告狀的意思，卻也沒有理會，小輩玩鬧，隨他們折騰吧。
　　三人在後園中走著，很多時候，並沒有那麽多的話，兩年過去，需要講的事情太多了，真要到了嘴邊，卻又感覺沒有那個必要。
　　初升的晨陽照在身上，帶來微微的暖意，長孫走得累了，三人就坐在園中的石凳上歇壹會，青檸帶著厚厚的棉墊子，坐在上面也不會冷，會特意為長孫準備的。
　　寧辰看著青檸細心的將壹切都準備妥善，心中莫名壹嘆，也在長孫身邊坐了下來。
　　這樣的時光已不會太多，他唯有珍惜每壹刻。
　　不多時，壹位嬌俏的小宮女走進後園，看到三人，行禮道，“娘娘，侯爺，早膳準備好了。”
　　小宮女很陌生，年紀也不大，應該才進宮不久，能被分到未央宮，的確算是幸事。
　　寧辰應了壹聲，旋即扶著長孫起身，朝後園之外走去。
　　小宮女跟在後面，俏麗的小臉紅撲撲的，兩眼之中全是傾慕之意，昨夜的大戰，她也看到了，武侯大人真是太厲害了。
　　誰家少年不多情，誰家少女不懷春，小宮女正直花開的最好年華，當然也會有仰慕英雄之心。
　　青檸無奈地搖了搖頭，也沒打碎小姑娘的美夢，只是又將賬算到了長孫旁邊的寧辰身上。
　　早膳已送到了殿中，很簡單，都是清淡的素食，這兩年來，長孫已不殺生，不沾葷腥，宮中很多人都說，比起寺廟中的佛，他們的娘娘，倒更像佛。
　　其實，大夏之人並不信佛，長孫作為曾經母儀天下的皇後，自然也是壹樣，只是，不管信與不信，她還是希望為他多祈些福。
　　早膳之後，宮中宮外請安的人，也將會壹壹前來，寧辰再留下去就不太合適，於是便朝長孫告辭。
　　知命侯府，上上下下之人，都知道侯爺今日會回來，壹個個翹首期盼，老管家激動的雙眼淚花滾滾，壹大早就在門口等待，兩年多了，侯爺終於要回來了。
　　府中，寧曦急的走來走去，精致的娃娃臉上也滿是激動之色。
　　旁邊，柳若惜倒是安靜了許多，只是雙模中的淚光暴露出其心情遠不像表面看上去如此平靜。
　　就在眾人期盼之時，遠方壹道素白身影伊伊而來，壹步壹穩，看著似乎還在很遠的地方，數步之後，已至府前。
　　“哥。”
　　寧曦首先反應過來，立刻跑出門撲了過去，危樓出身的藍君，即便被長孫拉去特訓了很久的公主禮儀，這壹刻也全都忘得壹幹二凈，不顧形象的哭了起來。
　　“侯爺。”
　　柳若惜走上前，屈身壹禮，眸中的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滴落下來。
　　“好了，都起來吧，先回府再說。”
　　寧辰拍了拍寧曦的後背，旋即輕輕將其推開，看了壹眼府門前跪下的壹堆人，道。
　　“是。”
　　眾人都起來，老管家趕緊上前扒拉開堵路的人，請侯爺入府。
　　很快，知命侯回府的消息，傳遍皇城每壹個王公貴族的耳中，拜訪之帖隨著壹份份厚禮不斷從每壹座府邸出發，朝著侯府方向而來。
　　侯府後院，壹間房間內，鬼女看著床上深度昏迷的女子，翻掌催動壹身功體，浩瀚真氣源源不斷註入後者的體內。
　　許久之後，鬼女收手，看著旁邊的寧辰，凝重道，“我的鬼源也只能幫她多維持壹段時間的生命，想要救她，必須要另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