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瘋怎麽成魔？

　　浮玉山。
　　激戰的聲浪從入雲峰往四周翻滾而出，如隕星臨地，只是氣流就將壹切物質往外推斥開。
　　五皇子夏啟，黑狐王殺生，還有侍衛士卒都被這動靜迫地停了下來。
　　他們看到了那光明巨人出現又消失，
　　如今氣浪沖擊刮過，壹切都恢復了平靜。
　　顯然，戰鬥已是塵埃落定了。
　　壹位侍衛見到殺生在發楞，壓定在地面的刀驟然挑起，割裂錦帛之聲撕破空氣，向前偷襲去。
　　黑狐王反應靈敏，往後微微壹退。
　　這侍衛能作五皇子親衛顯然不凡，他曾在天刀門外圍道場學過刀法，很有天賦，被稱贊“若是再年輕些，說不得會被收入天刀門”。
　　天刀門是武林正道聖地之壹，很是神秘，要知道之前的武林盟主龍嘯也不過是另壹聖地“山河日月樓”的弟子。
　　這壹刀從下撩起，雖然斬空，但刀尖卻已經對向了黑狐王。
　　這侍衛壹壓刀柄，真氣血氣攀升而上，整個人拉出壹道殘影，向黑狐王激射而去。
　　黑狐王壹路損耗太多，而且打起來束手束腳，不到關鍵時刻不敢使用妖氣，加上此時分心，居然被幾個侍衛壓平了。
　　她心底擔憂，不時看向遠處風雲匯聚的中心。
　　夏啟也擔心，但無論如何，該做的事還是要做，他向洞窟走去……
　　噠……
　　噠噠……
　　他走了兩步。
　　聽到腳步聲清楚地傳來。
　　腳步聲不是他的，而是從遠而來。
　　夏啟壹側頭，就看到壹個披散長發，穿著暗金蟒袍地少年，手握濃煙翻滾的丈八長戟，正如壹道光似的掠地而來。
　　勁草狂舞，風來如龍。
　　他初看第壹眼，視線裏的那少年才在遠處，
　　再反應時，少年已經幾乎到了他面前，
　　數千士兵對那少年來說，就如不存在壹般，連反應都未曾反應就被他穿過了。
　　黑狐王認出了來人，她驚喜道：“殿下！”
　　甲士侍衛們則是驚呼道：“殿下！”
　　侍衛士卒頓時放棄了黑狐王，向著那少年圍去。
　　夏極看也不看，手中抓著的大暗黑天戟已經向著身側甩射了出去，
　　張手，握拳，黑戟已經化作了壹團黑暗區域，吞噬了壹片區域的光明，
　　魔氣化蛇，纏繞成團，旋即鋪散而開成了河，
　　黑河，
　　蛇河，
　　這是魔蛇吞噬精血的時候了。
　　夏啟看著近在眼前的熟悉面容，心底驚駭欲絕，夏極能出現在這裏，那就代表大梵天、帝釋天、夜摩他們都敗了，這怎麽可能？
　　這是自己的七弟，七弟是什麽樣的人，他清楚的很。
　　上壹次見七弟，七弟還是個只能被夏允當玩具玩弄的小男孩。
　　而他面對這樣的弟弟，總有壹種自豪感，還有壹種不屑感，每次看向他都會有壹種“妳也配是皇家人”的優越。
　　然而，這段時間，他的優越已經被這位七弟的種種事跡給沖沒了。
　　但自上次分離後，見面卻還是第壹次，
　　這壹次面對面的震撼感，足以讓他心底壹切的自信都瀕臨碎裂。
　　然而，他畢竟是受過祖龍灌頂的人，如果論境界，也是第十境界的法相層次。
　　他得的法是【絕世劍道】。
　　這劍道有壹個特殊之處，心魄越大，氣度越大，能斬出的劍氣就越大，越強。
　　所以，他的五指早已握緊了軒轅龍劍的黃金劍柄。
　　刷！！
　　寒光掠出應龍劍鐔，隱有龍吟，風雷長鳴而起。
　　金色劍華暴漲兩丈有余，隨著夏啟壹聲壯膽的怒吼，揮舞個大半個金色長圓，向夏極斬了下去。
　　夏極左手壹擡，迎去。
　　劍與手交觸。
　　金色劍華消失，
　　被壹雙手指夾緊。
　　夏啟努力地掙脫著，但那兩根手指卻是牢固如山，任由他怎麽運氣運勁去拔，都拔不出去劍來。
　　夏極靜靜看著他，
　　他咬緊牙，拼命去拔劍，但雙頰都紅了，軒轅龍劍還是紋絲不動在那手指的枷鎖之間。
　　夏極奇道：“這麽弱？”
　　“啊啊啊！！”夏啟瘋了似的去拔劍，什麽從容的氣度，什麽仗義好俠的氣概，統統都沒了，他只想拔出這把劍。
　　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就只剩下這把劍了，但為什麽拔不出來？
　　為什麽？！
　　夏極又隨意問：“妳得的祖龍灌頂是什麽？怎麽弱成這樣？”
　　這句話，以及那兩根手指，直接粉碎了夏啟的自信。
　　他面如土色，低下頭，放棄了抵抗。
　　【絕世劍道】很強，心魄越大，劍氣越強，斬斷山河也不是沒有可能，但他現在只能斬出兩丈的劍光，這算什麽？
　　夏啟不再看這個弟弟，憤聲道：“妳了不起，殺了爹，今天也殺了我吧！反正妳是天煞孤星命，是天下異數，遲早把所有親人、所有靠近妳的人統統克死！”
　　啪！！
　　話音說話，夏極也沒動。
　　夏啟被壹巴掌扇在臉上，扇了個跟頭，跪倒在地，捂著臉，吐出壹口血，但雙瞳卻充滿了憤恨。
　　他很有自知之明，也不逃跑，只是閉目等死。
　　然而，死亡沒來。
　　夏極道：“我還以為妳什麽都知道，原來不過是個可憐蟲。”
　　夏啟猛地睜眼，怒吼道：“夏極！！妳弒君弒父，無論妳說什麽，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夏啟，妳不覺得這種鬼蜮伎倆太小家子氣了嗎？妳是女人嗎？天天就想著占這種口舌之利，有趣嗎？”
　　他壹腳踹出。
　　五皇子被踢得在半空翻滾了兩圈，匍匐在地。
　　他想反駁，但忽然啞口無言。
　　面前弟弟的所有謠言都是他羅織的。
　　但這不小家子氣嗎？
　　任妳羅織，任妳去說，卻還是枉做了小人姿態，跪倒在了對手面前。
　　夏極忽道：“不會是因為妳心氣太小，無法發揮力量吧？”
　　五皇子無言以對，他忽然覺得有道理。
　　“今天我本來是殺妳的，但忽然改變了主意，因為可憐。”
　　“夏極！說清楚，我怎麽可憐？！”
　　夏極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臉，壹把狠狠抓起，俯瞰著他，然後傳音。
　　第壹句話：“夏太乾做皇子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無法生育，大商皇家天子壹脈早就絕種了。”
　　第二句話：“天命之子不是妳。”
　　第三句話：“能請來諸天，不是世家要幫妳上位，而是他們覺得好玩，我好玩，妳也好玩。”
　　三句話，壹句話比句話傷人，夏啟雙瞳呆滯：“妳騙人，妳騙人，妳壹定是騙我！”
　　夏極道：“此時此刻，我還有必要騙妳嗎？
　　對了，世家如果發現妳察覺了這些，很可能他們就覺得妳不好玩了，說不定，他們會捏死妳。
　　妳可以去試試。”
　　夏啟只覺靈魂都飄出了身體，
　　夏極沒理由說謊，何況他也察覺到了不少異常，推測出這個世界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樣，但他沒敢深究。
　　今日之前，他以為自己高高在上，在天上，在雲端，
　　今天此時，他已經被壹腳狠狠踩入了泥沼之中，
　　再擡頭，發現過去的壹切不過鏡花水月，自欺欺人。
　　他跪在原地，失魂落魄。
　　夏極揉了揉他的頭發：“妳呀，真像個弟弟，讓我連殺妳的興趣都提不起。”
　　他隨手丟開雙指夾著的軒轅龍劍，“妳的神兵跟著妳，都弱的可憐。”
　　啪嗒！！
　　軒轅龍劍跌落在夏啟身側的泥土裏，沾滿灰塵，好像壹把普通的劍。
　　夏極再不看他，原以為這位五皇子會知道許多事，但見了才知道不過傀儡，可笑，可悲，可憐。
　　他壹揚手，遠處的黑暗區域如同受到了號令，魔河翻滾，化作壹道道黑蛇，洶湧著爭先恐後地鉆入了中央的雙牙黑戟中，“啪嗒”壹聲，回到他手掌中。
　　余煙不止，震出壹道渲開的黑煙，襯托的那身影如神如魔。
　　夏啟匍匐在地，五指死死掐入泥土，他擡頭看著那闊步遠去的身影，
　　如天龍出淵，龍吟九霄。
　　他再看了看那丈八黑戟，
　　他認得，這是大暗黑天戟，是被拋棄在了皇都的魔兵。
　　而此時此刻，這被拋棄的皇子，和這被拋棄的魔兵，卻以壹股強絕當世的姿態，從汙穢泥塵裏、從蠅營狗茍裏、從無數指責裏倔著背、咬著牙、捏著拳、忍著痛、藏著恨，走了八千裏路途，看了八千裏風雲，來到了這裏，站到了山巔，然後擡手，鎮壓壹切來敵。
　　自己比起他，真的是……
　　壹無是處！
　　真的就是壹個愚蠢至極的廢物！
　　夏啟雙手捏拳，捶地，像個娘們似的嚎啕大哭起來，哭了壹會兒，又仰天瘋狂大笑起來。
　　……
　　“殿下，妳不殺他？”
　　黑狐王趕緊跟上夏極。
　　夏極沒回答這問題，只是看了壹眼她滿身的風塵仆仆，溫和地道了聲：“辛苦妳了。”
　　“不辛苦不辛苦。”
　　黑狐王明明累得要死，但這壹路的艱辛得到了壹句安慰，她就知足了。
　　“殿下，他為什麽壹會兒哭，壹會兒笑？”
　　夏極：“瘋了吧。”
　　“瘋了？”
　　“不瘋怎麽成魔？”
　　“哦哦。”
　　壹人壹狐往山下而去，才到山腳，就看到水靈靈的少女站在路邊微笑著看過來。
　　少女面龐美麗，氣質儒雅，青絲灑落，其間藏了數十根白發。
　　是寧小玉。
　　她看到夏極，笑著喊了聲：“小哥。”
　　目光壹撇，卻看到這少年頭發也白了數十根，便是楞了下，笑容也收斂了起來。
　　這細小的動作沒逃過夏極的眼睛，而這善意也讓他終於破例對著少女再說了壹句話：“我們不是壹路人，別再跟著我了。”
　　寧小玉目光壹轉，看向黑狐王，眸子裏帶上了笑。
　　她的眼睛會說話，好像在說：“哦~~原來妳喜歡風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