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恭喜道友，多謝道友

　　下雪天裏，夏極在講道。
　　周圍的人很多。
　　而壹個龐大的身軀從遠處往這裏走來。
　　即便她收斂了全部氣息，卻也無法抑制周身的血煞與強大，依然讓與她靠近的人顫抖起來，然後紛紛回頭看向身後。
　　這壹看，便是看到了她。
　　眾人便如見了天災猛獸般，逃命也似地往周邊跑去。
　　更有些狼狽地高喊著“怪物，怪物啊”，“這是怪物要來破壞了”，“快從這裏滾開”。
　　許鈴鈴眉頭皺了皺，沒說話，她還不至於為螻蟻而分心。
　　是。
　　她不善。
　　她便是覺得弱者就是螻蟻，區區凡人亦皆螻蟻何以入眼，但她心底的惡念有壹個閥門，那閥門便是壹千五百年的夫子。
　　所以，她隨了這心，心惡行惡，卻安定乾坤，讓凡國不至於徹底淪為奴隸，而她更在等待著新的時勢，以壹己之力鎮天下紛亂，為萬世延太平。
　　此誠不可為之事，但只有此心無虧罷了。
　　聽課的人逃離著，讓開了壹條道。
　　她向著那高臺上講課的皇子走去，唇角咧了咧，露出壹抹笑，笑是獰笑，帶著壓了力量卻未帶遮掩的血煞之氣，
　　化作精神世界裏吞人心智、滅人心氣的怪物，踏出粘稠的魔濤，帶著令人窒息的無形力量向高臺撲去。
　　這壹撲，便如清風拂面。
　　夏極露出微笑。
　　他壹眼就認出了來人。
　　於是伸手指了指空席：“道友，請入座。”
　　許鈴鈴眼睛亮了亮，果然有老師風範，而且這少年的意誌何其堅定，竟是絲毫不曾受到自己煞氣的影響，於是她坐下了。
　　夏極揚聲道：“聽我課者，不可口吐惡言，不可搬弄是非，剛剛無端出言指責的人，自己離開吧。”
　　他話音壹落，之前喊著“怪物”，喊著“快滾開”的人便是悻悻然地站了起來，往外走去，嘴裏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小聲地嘀咕起來。
　　“切，說實話也要被責備，這什麽小先生，根本不配教導別人。”
　　“就他壹個人善，其他人隨便說句實話也被驅逐，真惡心，其實不還是和我們壹樣？要是我有他的機緣，壹定勝過他百倍千倍。”
　　“本來就是怪物啊，那女人不知殺了多少人才有這種血腥味，這什麽小先生還不是欺軟怕硬？不敢得罪那女人而已。”
　　“就是就是，不過沒事，他的這什麽功法，便是不來聽課，回頭找壹人問問便是了，哼，有什麽了不起的，還不是大路貨，改天我也能講道。”
　　夏極沒說話。
　　但許鈴鈴雙指壹並，輕輕叩了叩地面，從她指尖迸發出壹股可怕的力量。
　　那力量附著於大地，大地便有了牽引力。
　　牽引力的目標精準地定位到了那陰陽怪氣地幾人身上，然後發動。
　　嘭嘭嘭！！
　　那說著話，以為無人聽到，以為不會受到懲罰的幾人頓時跪了下來。
　　他們只覺壓迫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在飛速增長。
　　緊接著，他們整個人貼在了地面。
　　又接著，他們如被大山壓落，整個人被碾成了壹層二維的血色人皮。
　　夏極道：“道友，過了。”
　　許鈴鈴笑道：“我不爽便要殺人。”
　　夏極道：“他們罵的不是妳。”
　　許鈴鈴道：“那又如何？我見妳這小小少年真的不錯，但卻被這些凡塵汙穢束縛住了。
　　而這些口吐妄言，搬弄是非之人於世無益，見了我便殺。
　　誰攔我我殺誰，誰捕我我滅誰。
　　壹人攔我我殺壹人，壹城攔我我屠壹城，壹國誹我我滅壹國，天下此等瞎了眼、蒙了心的人，本就不該存在。
　　怎麽，妳難不成還要為了這迂腐透頂的規矩，來說我不成？
　　要聽課的好好地聽，恭敬地聽，揣著尊重聽，不想聽的，統統滾！！”
　　她壹言既出，雙手拍地。
　　地面又被註入了力量。
　　而此方壹界，便都是忽然壓力倍增，使得所有昂首挺胸的人都忍不住彎下了腰。
　　同時，她周身血煞之氣稍稍壹散，便是彌漫而開，但凡不夠堅定者、心懷不軌者，嚇得更是趴了下來。
　　許鈴鈴側頭掃了掃，只見還有不少人正努力地擡起頭，倔起身，於是她力量稍稍壹撤，那些不屈之人便都是不再受到壓力。
　　許鈴鈴道：“其他人，都滾吧，媽媽沒有妳們這樣的孩子。”
　　而此時，壹名姿儀沈穩，穿著制服的男子從遠而來，他身後更有數十名巡捕。
　　這男子相貌堂堂，正是前段時間抓捕了鬼手的趙城尉。
　　趙城尉看到那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行兇的胖女人，愕然了壹下，他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感到這女人可怕到了極致的氣勢。
　　許鈴鈴咧嘴笑著問：“妳要抓我？”
　　趙城尉自是遠遠地聽到了聲音，也大概猜到了原因，於是道：“不，宗門人不需人間法，還請問仙人名姓。”
　　許鈴鈴道：“妳不配知道，回去吧。”
　　趙城尉便是壹躬身，轉身離開。
　　遠處，又傳來竊竊私語。
　　“這宗門人當真是肆無忌憚，那小先生不是幫我們的嗎，趕緊殺了她，殺了世上所有宗門人，然後教導我們，讓我們也擁有超凡的力量。”
　　“不錯不錯，太無法無天了，我們齊國人才不要這樣的宗門人。”
　　“還不是運氣好了點，有了點資源就以為多了不起了，換做我，不知比她好多少倍呢。”
　　“小先生不是很強嗎，金統領不是很強嗎，趕緊去殺了她呀，不去殺她，這小先生和這金統領就都不是好人，就都是欺軟怕硬，就都是道德敗壞的人。”
　　許鈴鈴手指敲了敲地面。
　　嘭嘭嘭！！！
　　但凡說著這些話的人又被巨大的重力拉扯著，壓迫到了地面，如飽血的蚊子被拍爆了，頓時化作了二維的血色人皮。
　　趙城尉眼皮跳了跳，他雖然沒有許鈴鈴耳朵那麽好，但在凡人裏實力也著實不弱，乃是第九境巔峰的存在，只差壹部玄法就可踏入十境了，此時他自然也聽到了那些人的話。
　　而他耳邊忽然又傳來那胖女人遠遠的笑聲。
　　“大人，要抓我嗎？”
　　趙城尉不說話，繼續往前走。
　　許鈴鈴放聲大笑，笑聲籠罩整個王都：“老娘想殺誰就殺誰，猶喜屠戮搬弄是非者，有誰要抓我嗎？”
　　未幾……
　　幾個不開眼的人出列了。
　　然後，他們炸成了血霧。
　　再未幾……
　　又有壹些不開眼的士兵沖來了。
　　然後，士兵亦成了血霧。
　　再未幾……
　　又有幾個高手沖過來要求她解釋。
　　許鈴鈴從不解釋，彈指之間，便又殺了。
　　夏極仿似沒見到，繼續講課。
　　而那些挺住了許鈴鈴威壓的男男女女，則是毫不分心地認真傾聽，仿是那外界的殺戮與他們無關。
　　良久……
　　許鈴鈴似乎殺的不過癮，又升級地喊道：“規矩變了，老娘現在不是誰來殺誰，而是連坐刑法，若是誰來，我便殺誰壹家，若是壹家來，我便轟滅壹區。
　　若再過壹會兒，還有人來，那老娘便是不看人了，想殺哪裏殺哪裏，直到把整個齊國皇都全屠了，再若不爽，我便是屠了整個齊國。
　　老娘便是獨斷專政，壹言即法，又如何？！
　　誰不服誰來，快，媽媽可是最喜歡妳們這些小可愛了，麽麽噠。”
　　頓時間，天地安寧了。
　　許鈴鈴狂放地大笑起來。
　　笑聲覆壓四方，震懾地宵小之輩心驚膽戰，屁滾尿流。
　　萬劍道場的公羊長剛出城有事，得到消息，便是立刻折返了。
　　年輕弟子可能不認識魔尊，但他怎會不認識。
　　只看到魔尊時，
　　他心裏固然有懼怕，
　　但更多的卻是尊重。
　　這壹位，兩百年前血染歷史，讓那壹段史實成了不可談及的禁忌，但她殺人數千萬，卻也為今後這片大陸帶來了兩百年的和平。
　　這壹次，若不是魔尊，西方宗門入侵便是成功了，到時候東方註定了血流成河，宗門之間更是註定了死者無數，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東方的凡間王朝也不知要直接或是間接的死多少人。
　　而魔尊在大戰前夕更是讓萬劍宗所有十三境的強者全部離開了，去尋找十四境的契機，而她壹個人坐鎮壹個宗門，
　　先滅殺三王之壹的真王，
　　又與西方壹帝進行了曠世之戰，然後，西方壹帝退出東方，
　　緊接著又抱著重傷之體，與前來偷襲的西方壹後壹相交鋒，旗鼓相當，又各受重傷。
　　她幾乎壹個人頂住了西方所有頂尖戰力的攻擊。
　　而正因為她讓所有十三境強者外出尋找，這才能及時地把握到箓簿，然後提升了境界再開始了反擊，之後才全面地把所有西方宗門驅逐出境。
　　這壹戰，凡人還沒感覺，可但凡是修士便能知道其慘烈，不亞於凡間亡國滅種之戰。
　　而，這壹場延綿近乎三年，慘烈無比的東西方大戰，便是由這又胖又大的女人只手定住了。
　　有她在，這世道亂不了，這塊萬萬裏大地的版圖亦不會天翻地覆。
　　所以，公羊長心底是真的佩服，這是壹個有著極大人格魅力的女人，
　　兇殘跋扈，然而卻偏偏在大方向上從未錯過，
　　殺人無數，但若不是她，死者怕是不知要多多少人。
　　而這世上若不是她，還不知幾人稱尊論聖，還不知天下如何大亂。
　　公羊長也許不齒宗門作風，但他絕不敢亦不會對眼前這樣的人物，評頭論足。
　　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位已是神話，他不配評點。
　　他揚聲，恭敬道：“見過尊……”
　　他話音還未落，許鈴鈴便是壹擡手，打斷了他，讓他不必說。
　　公羊長要跪，還未跪下，便是壹股柔和的力量拖他而起，示意他不必跪。
　　公羊長愕然，然後，他的回來引發了不少人的“告狀”。
　　“什麽小先生，還不是欺軟怕硬，快殺了那女人啊。”
　　“嘖嘖嘖，宗門果然是高高在上。”
　　“呵，不過壹丘之貉，什麽小先生，也不過是宗門人，根本不把我們人間的所有人類放在眼裏啊，我平時也不說話，今天得代表人間所有人類說壹句公道話了，不過壹丘之貉罷了。”
　　“公羊先生，妳不是要幫我們嗎，快殺了他們，然後教導我們功法。”
　　“對，我們想過了，只有我們變得如同他們壹樣強大，才可以不被人欺負，然後我們壹定不去欺負別人，真的，壹定不會。”
　　話音落下，周圍人也是沒當回事，只覺得無所謂。
　　然而……
　　許鈴鈴又是手壹揮，胖嘟嘟的掌心按壓在地。
　　她說到做到。
　　大地響起了壹聲聲轟鳴。
　　積血成潭。
　　卻也清靜了。
　　這壹次是真的清靜了。
　　有趣的是，其實大多人並沒覺得如何，甚至還有壹些百姓暗暗拍手叫好，因為這些被轟殺的人，意外的都是潑皮無賴之徒，平日裏在鄉坊中也是作惡多端，不知犯了多少事，欺了多少人，辱了多少良家女。
　　既是清靜了，許鈴鈴便是盤膝專註地聽那皇子講道，時不時地還問幾句，夏極也是壹壹解答。
　　許鈴鈴與其他聽課之人自是不同，她起初只是隨便問問，但在發現每次解答都近乎完美，甚至還能給她啟迪後，她便是正色地問了起來。
　　大雪裏。
　　萌萌撐著黑傘。
　　壹者問。
　　壹者答。
　　問答之間，真妙橫生，而壹旁聽課的諸多武者、普通人都只覺啞巴吃蜜，甜在心頭。
　　這兩人的每壹句話，竟都如醍醐灌頂，讓他們驚喜無比，每壹句話都如為他們打開了壹扇新的窗戶，指出了壹條新的道路。
　　雪落，狂舞，天地在動，問者不動，答者不動。
　　求道者豈因天地之動而避之？
　　不覺天色已暮。
　　許鈴鈴這才驚覺天色暮了。
　　她竟是如此投入。
　　而她已有決斷，便是起身，撣了撣小野花裙子上的雪泥，道了聲：“小先生，天色晚了。”
　　夏極道：“留下吃頓飯吧。”
　　許鈴鈴不答，而是笑問：“小先生教人向善，可剛剛我卻屠戮了那麽多人，我當如何？”
　　夏極道：“不可言。”
　　許鈴鈴問：“我若非要妳說呢？”
　　夏極笑道：“我只是個十七歲的齊國皇子，而妳是鎮壓整個雲洲北地的魔尊，我該打不過妳。”
　　許鈴鈴沒有半點得意之色，而是愕然了下。
　　她看著這少年，恍惚裏便如見到了老師。
　　夏極起身，對著臺下那又胖又大的女人微微頷首，微笑道：“恭喜道友。”
　　“為何？”
　　“道友已尋到自己的道了。”
　　許鈴鈴有些愕然……
　　但旋即，這壹句話已是點醒了她。
　　原本朦朧的念頭如是撥雲見日，而逐漸清晰了起來。
　　是。
　　這就是她的道。
　　不論善惡，不論對錯。
　　她，便是要獨斷這萬古，是非對錯，生殺大權，便都由她說了算。
　　所以，許鈴鈴深深鞠躬，道：“多謝道友。”
　　然後，魔尊轉身離去。
　　這小先生既是值得，那便為他去逆了天下所有宗門吧。
　　這雲洲的仙凡之道阻了五百多年，也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