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今日方知天外天

　　黃似仁湊過去輕聲道：“我妹妹是個傻子，不要理她。”
　　黃嫣：……
　　夏極點點頭，“那我們繼續數，妳數南邊，我數北邊。”
　　黃嫣：……
　　黃似仁喜滋滋道：“大哥妳可真是個好人，數完了星星，我把天香樓的花魁讓給妳，讓她好好陪妳睡覺。”
　　黃嫣：……
　　夏極倒是沒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這倒不用，我平生好刀，好酒，女人就算了。對了，黃姑娘這幾天每晚都深夜彈琴……”
　　黃嫣眼睛壹亮，這是說到她的話題了。
　　“彈琴是因為心憂，心憂是因為我爹逼我去與壹個我從未見過面的男人聯姻，這男人兇名滿天下，殺伐無度，手染鮮血，據說還是異數，註定不得善終。”
　　夏極忽然想起來了，自己妹妹和他說過成國公府四小姐黃嫣，才色俱佳，然後還把畫像給自己看了，那畫像倒是和面前的人沒對上，難不成那畫是假的？轉念壹想，他大概明白了，之前的畫是送了假的，但這壹次不知為何卻又要送真畫過去。
　　黃嫣道：“風公子不好奇這個人是誰嗎？”
　　夏極搖搖頭。
　　黃嫣露出淒然之色道：“是神武王。”
　　夏極問：“我倒是聽說神武王英俊瀟灑，卓絕不凡，是壹等壹的英雄豪傑，是千年難得壹遇的絕世奇才，退鬼方，敗突厥，孤身南下，浮玉山迎戰群雄，擊退二十諸天裏的七位。”
　　黃嫣嘆息道：“那是風公子不了解他，被他的假象所欺騙了。”
　　夏極：？？？
　　說到這個，他就不得不把話題繼續下去了，看到壹旁神色越來越不好的黃似仁，伸手指了指遠處。
　　黃嫣會意道：“好，不打擾兄長數星星，兄長慢慢數。”
　　黃似仁感激地看了壹眼夏極，然後不耐煩地看向黃嫣道：“快點離開我的視線。”
　　兩人走遠到了另壹邊的涼亭裏，夏極拿著酒，聽著這黃家四小姐慢慢吐苦水，他如今的感覺很神奇……
　　原本的身份那是舉目皆敵，天不容他，換了個身份似乎壹切就都變了？
　　黃嫣道：“深宮鎖人，若是我真與那神武王聯姻了，怕是就此壹輩子都當籠中鳥，去做他的玩物了，而他若是殺心忽起，說不定拿我發泄出氣，甚至殺了我。我不想去，但爹，非要我去。”
　　她趴在涼亭的石桌上，鵝黃色的衫子貼著粉嫩的臉頰，小嘴嘟著，看著遠處的湖景，湖波在月色皺起片片金鱗，她在等著安慰。
　　然而，夏極怎麽會去安慰她？她可是罵了自己半天了。此時，他拿起酒壺湊到唇邊，直接起了身，醉醺醺地往遠走去了。
　　黃嫣不知為何，眼中露出壹抹暗淡，眼前這浪子偏不風流，但卻有著壹股近乎於魔力的氣魄，似是和她遇到的每壹個人都不相同，讓人總是不自覺地被他所吸引，那是壹種很特殊的氣質，好像是……神明著布衣，遊戲在人間。
　　她的感覺沒錯，十壹境也許能被夏極壓下去，藏起來，但那種已經踏入天穹的自信，卻怎麽也藏不了。於凡世之人，他已是高高在上，那是壹種充滿底蘊的精神狀態，就如真正的貴族，而不是暴發戶。
　　所以，黃嫣被這少年吸引了，但少年卻沒被她吸引，她輕嘆壹口氣，而遠處卻傳來渺渺笑聲，“花間壹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噸噸噸……”
　　夏極維持著自己的人設，仰頭灌酒，在花叢之間獨自轉著，孤影落地壹分成三，隨他壹齊而動而舞，壹時間，孤狂灑然之意似乎潺潺月色從他周身流淌而出，黃嫣何曾見過這等狂士謫仙的風流氣度，壹時間不禁看呆了。
　　驀然之間，她心底生出了壹抹自卑，她曾經參加過諸多詩會，見過東海的許多才子，但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如眼前這少年的壹飲壹舞，莫非天上人，無意過凡塵？
　　這般的人，世上有哪個女人配的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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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七天。
　　黃五城已經集齊了四個蘇家子弟。
　　夏極是壹個，辛忘術是壹個，第三人則是壹個相貌堂堂、雙頰有些土紅的中年道士，自稱“車厘子”，第四人則是個少女，居然是燕靈。
　　黃家找到了燕靈，還把她帶了回來。
　　這就讓夏極感到撲朔迷離了……
　　燕靈如果是蘇家人，怎麽還會被算計？
　　何況，她還能被夏允換魂吧？
　　很快，他就發現燕靈自己也很懵，那看來有可能是壹場烏龍，估計也是這壹次去徹底查找才確認了這位燕靈的身份。
　　四人連同黃五城壹同坐上了馬車，趁著天黑離開了成國公府，車上，燕靈緊張地抓著長劍，目光掃了掃車上四人，獨自縮在角落裏，她扮過妖女，但回到青崖山莊的三年孤僻已經讓她改變了，再見那“奪了她身子的男人”，收獲的卻是極度的自卑，這幾個月來，自卑已經讓她的孤僻發酵，變得不願意和任何人說話交談。
　　夏極寬慰她，笑著說了聲：“燕姑娘，沒事的，我們只是回家。”
　　“回家……”燕靈重復了壹遍，驟然她心底壹顫，這溫和的聲音竟然讓她生出了想要去交談的感覺，她匆忙擡頭看向這和她說話的少年，神色裏露出疑惑，這少年怎麽會讓她有壹種熟悉的感覺？
　　夏極急忙低頭，假裝開始打盹，不再和她視線接觸。
　　燕靈悄悄看了他壹會兒，這才確定了她並不認識這個人，那也許是他比較帥？
　　燕靈壹頭霧水。
　　眾人又沈默了下來。
　　只聽著車輪轂碾過塵土的聲音，夜風吹拂，但壹路倒是相安無事。
　　辛忘術很快坐到燕靈身邊，和這位美女搭訕聊了起來，但燕靈對他卻沒有半點感覺，只是很敷衍地隨意應答幾句，就不理不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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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家入口是需要蒙著眼睛進入的。
　　但對夏極來說，蒙眼根本沒有作用。
　　他清楚的知道，馬車是從壹處懸崖沖了出去，但車卻沒有進入萬丈深淵，而是再穩穩地落在了幾乎沒有起伏的平地上。
　　這是夾層空間，與地府壹樣。
　　此時，他被蒙著眼，心情如靜謐之火，熊熊燃燒但卻又無人察覺。
　　真正的戰鬥開始了。
　　他自然不會蠢到壹進入此處，就立刻展露身份，然後兩眼壹抹黑的情況下就去浪，這和前世遊戲裏“壹級亞索高吼著我最強，不跟我沖的就是弱雞，然後這亞索連補兵買裝備都不做，獨自直接沖向對方溫泉，死了壹百次，再掛機”有多少區別？
　　浪是壹個好習慣，前提是，妳不是去送。
　　夏極活了十八年，金手指才有了三年不到，他並不覺得自己在這樣壹個擁有著“上古遠古太古荒古”的世界裏，能夠橫行無忌。
　　在他的猜測裏，這世上有許許多多存在比他強大，甚至能如碾死螞蟻壹般地碾死他，但這世界卻有著未知的法則束縛，以至於這些存在無法出現在他眼前，亦或是無法使用出祂們原本的力量。
　　入了蘇家，
　　蒙眼黑布都扯去了，
　　馬車停在路畔不再前。
　　幾人往窗外看去，入目的宛如仙境，渾然不似凡塵。
　　車厘子看了看腳下，忽地驚聲道：“這是靈草。”
　　他再壹擡頭，他口中的靈草在這裏就是雜草，壹眼望去毫無邊際……
　　車厘子不禁傻眼了。
　　未幾，遠處天空傳來聲音。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四條蛟龍拉著巨輦從雲間而來，禦車的是壹個綽約如仙子的白衣少女。
　　燕靈，辛忘術，車厘子都呆住了，這震撼的壹幕死死刻入三人腦海之中，無法泯滅。
　　“蛟龍……這世上竟然有蛟龍？！”
　　“不會是傀儡吧？”
　　“哪有這麽大的傀儡？”
　　黃五城是來過蘇家，但也不驚訝，此時他撇頭看了壹眼那風南北，只見他神色亦是平靜無比，這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壹種……
　　天生的氣度？堅如磐石的意念？萬物變幻，我心不動的精神？
　　黃五城還記得自己第壹次來此時的失態與另外三人壹般無二，而這名為風南北的少年當真是稀罕了。
　　正想著的時候，
　　蛟龍巨輦落下，
　　這是真的蛟龍，
　　幾人原本還自持這壹絲“自己是特殊而不凡”的想法，在這壹刻徹底消失了。
　　無論是自以為主角的辛忘術，還是車厘子，亦或是覺得再也不會動心的燕靈，忽然都覺得自己成了第壹次入城的鄉下人。
　　白衣少女道：“我叫蘇雨，都上車吧。”
　　幾人有些誠惶誠恐地上了飛輦。
　　然後開始發出感慨，驚嘆，開始圍著那少女問東問西，蘇雨也是覺得麻煩，這些血緣早就不純的子弟即便召回了，也都是蘇家的底層，若不是家主忽然發布急令，這些子弟也許壹輩子都不會知道蘇家的存在，甚至老死在外。
　　按理說，家主要發布這等命令，也會有家中其他掌權人物去反對，去制衡，但這壹次眾人卻出奇的統壹。
　　她側頭看了壹眼五人，三人都顯得震驚而魂不守舍，黃五城也在四處張望，唯有壹個少年卻是靜靜坐在角落裏閉目養神。
　　蘇雨笑了笑，果然每壹批人裏都會有這麽個“想要靠著淡定來讓自己顯得不同”的人。
　　“坐好了。”
　　她仰頭，壹拉龍韁。
　　極廣無垠的雲海之中，飛輦忽地呼嘯而上，兩側長風如風暴之浪將空氣淤積而起，從四處以絕大力量重重捶來，此處氣壓不知為何變得很大，蛟龍飛行速度也快了許多。
　　天穹遠處隱約竟能看到道道黑色的“閃電”，
　　然而閃電壹閃而逝，這些電卻是不停地在半空晃悠著，幾人只看的震驚無比。
　　蘇雨道：“通過這唯壹的通道，我們就到家族外圍了。”
　　“那黑色閃電是什麽？”
　　“怎會壹直橫亙在天空？”
　　“從未見過，真是從未見過。”
　　蘇雨道：“這是空間裂縫。”
　　“空……空間裂縫？”
　　幾人已經變成大舌頭了，這種做夢都不會想到的場景居然出現在了眼前，他們頓時覺得江湖遠了……
　　蘇雨道：“數千年前，我蘇家老祖在此處開辟洞天福地，這夾層空間便是老祖轟出來的，而此處的山河也都是老祖搬進來的。
　　老祖轟出了第壹個夾層空間並不滿意，於是壹直開拓，直開拓到五重天才停了下來，但空間與空間之間卻很難完全穩定，於是就有了空間裂縫。
　　剛剛我們所在是第壹重天，到了家族外圍就是第二重天了，妳們暫時會生活在那裏。”
　　說完這些，蘇雨就沈默了，還有壹句話她沒說。
　　那就是“家族會對妳們資質、血脈進行測試，如果能判為上等，那就可以再進壹步。”
　　但怎麽可能呢？
　　流落在外的血脈，怎可能精純？
　　所以不說也罷，省的存了念想，空抱希望，然後失望。
　　燕靈，辛忘術，車厘子震驚地看著四周，辛忘術居然還不時甩自己兩個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夢，這短短壹個時辰的所見所聞，已經徹底顛覆了他壹生的觀念。
　　夏極左手壓著白刀，右手無聊地壓在車座上，他能察覺，這蘇雨的境界竟然只是第九境界，換句話說，她連法相都不是，是灌頂資源有限所以沒有灌頂嗎？亦或是覺得自己練上去更好？
　　他看了看車窗外，黑色的空間裂縫，騰雲駕霧的蛟龍，極度惡劣的環境，還有這蘇雨所言的“老祖開辟五重天，搬山移海”。
　　夏極心底有著疑惑，他終於問出了壹句：“蘇師姐，請問老祖還在嗎？”
　　蘇雨心底笑了笑，妳終於也忍不住要問問題了？
　　於是她回答道：“第五重天除了家族幾位大人物，沒有人可以進去，由此推斷，老祖很可能還在，我蘇家老祖早已不是凡人了。”
　　“謝師姐。”
　　“不客氣。”
　　夏極繼續閉目養神，他不想讓人看到他眸子裏思索的光芒。
　　那就奇怪了，
　　壹個能開辟夾層空間，造成空間縫隙，搬山移海的老祖，還和凡間皇朝玩什麽？還蓄意要將自己定義為異數做什麽？殺劫又是什麽？
　　而這樣家族的修煉資源，居然也沒堆出壹個十壹境麽？
　　假如他們真有十壹境，自己在浮玉山面對的就不是那些人了，說不定自己早就死了。
　　既來之則安之，正想著的時候，蛟龍飛輦已經破開了厚積的高壓雲層，沖入了壹片蔚藍如洗的穹蒼。
　　第二重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