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招土地，求書生

　　風停雨收，天空泛起久違的陽光，推散了陰雲，長街上泥濘潮濕，縣衙要拆除所有五通神廟，甚至還有龍王廟的消息，今日壹早就已傳開，城中頓時轟動起來，不顧濕漉的街道，還有泥濘積水的街面，百姓紛紛上街打探消息。
　　“……敢拆五通神的廟，咱們縣令真是不怕啊。”
　　“我看就得拆了，傳聞那什麽五通神，根本不是好神，專門勾引良家女子。”
　　“哼，妳這小輩知曉什麽，五通神也可帶來財運，縣老爺這出戲，唱不好，可是要激起信徒憤慨的！”
　　“哎哎，別說了，來了來了！”
　　有人大叫壹聲，就聽通往縣衙的長街，傳來壹陣馬蹄疾馳，片刻間，壹隊數十人的騎士穿著少見的鎧甲，持著刀兵從街道飛馳而過，跟在後面的，還有縣衙的衙役、捕快。
　　看到這壹幕，消失自然坐實了，看熱鬧的人連忙將親眼瞧見的事帶回去，興奮的與鄉鄰說起，壹時間崇信五通神、龍王廟的信徒叫嚷阻撓，被撲來的衙役、捕快抓了幾批回去塞進大牢，這才老實了壹些，但依舊圍在遠處朝動手拆廟的官府破開大罵。
　　“拆我們廟幹什麽啊，妳們造孽啊，早晚要遭報應的！”
　　“……帶種的，妳們把私塾學堂也拆了啊。”
　　“那邊的，罵歸罵，別帶上學堂，我家孩子還在讀書呢，金先生為人還算不錯的！別往學堂上扯！小心老子揍妳！”
　　“金先生就在那邊，小心聽到了，繼續罵那些拆廟的！”
　　……
　　吵吵嚷嚷壹通，也並未阻止好端端的廟觀轟然倒塌，看過熱鬧的人便不逗留，看看時辰還得回家吃飯，便散去，三三兩兩的結伴離開，回去的路上饒有興趣的說起拆廟的事。
　　“明日說不得淮通鎮那幫迷信五通神的人，要拿家夥趕來了。”
　　“誰說不是，這縣令好端端的拆什麽廟。”
　　“……話不可這麽說，沒見縣令旁邊站著壹個威武的將軍？看模樣不是刺史手底下的大將，就是京師來的。”
　　“唉，都別說了……說說其他的，哎對了，剛才有人居然說拆學堂，這廟觀跟學堂兩回事，這些人也真會亂攀扯。”
　　“哼哼，急眼了唄，亂叫的狗而已，真讓拆，金先生第壹個不幹！”
　　說起今日見聞的幾人走過湖畔楊柳，話語停了停，聽到叮鈴咣當的銅鈴輕搖，前面道觀過來壹個牽著老驢的身影，信步閑庭的拐到湖邊小路上，負手正打量湖邊荷葉，以及湖遠處的風景。
　　這邊對待讀書人多有善意，那幾人見是壹個青衫白袍的書生，大有好感，想錯過去時，不忘報以微笑，朝對方拱拱手。
　　那看著湖景的書生回過頭，也向他們拱手還禮，隨後從書架翻出筆墨紙硯，支起畫架坐了下來。
　　微風拂過柳枝，陸良生磨好墨，放去壹邊，拿過毛筆沾了壹下，落去鋪好的空白畫卷上，壹邊看著湖景收在眼底，牢記腦海，壹邊托著寬袖飛快蜿蜒遊走，落下壹幅秋日蕭瑟的金湖風景。
　　吱嘎~~
　　書架小門微開，蛤蟆道人搭著兩條小短腿懸在外面，腦袋壹點壹啄，風吹來，猛地搖晃腦袋，努力睜開眼睛，見四下無人過來，順著繩子下到地面，撒開腳蹼飛奔到徒弟那邊。
　　“良生，怎麽在此停下？不進城，住個客棧，點上壹桌好酒好菜？”
　　“先忙完這幅畫。”
　　陸良生順手將蛤蟆道人撿起，放去肩頭，“五通神不過壹些小妖罷了，宇文成都攜我印令不難對付，真正厲害的還是眼前這湖裏的老龍。”
　　趴在書生肩頭的蛤蟆，仔細端詳筆下漸漸成型的湖泊美景，發現除了景色外，整幅畫畫的及其渺小，甚至隱隱將整個金湖都畫了進去。
　　“這是要借助畫幅來布陣？”
　　陸良生手上不停，盯著畫出水浪荷葉的畫幅，嘴角露出壹絲笑，“總是要做些準備，方才能百戰不殆，不過也不想傷那老龍性命，還是先將妖星之氣從他身上拔出再說。”
　　書生笑了笑，忽然停下筆，掐出指決點去地面，念頭泛起，默念壹句：“此間土地，勞煩前來。”
　　壹顆柳樹下，升起壹團白煙，壹道五尺高的身影扇著手，拄著拐杖咳嗦著出來，像是被煙給嗆到了，走去那邊畫畫的書生壹側，笑呵呵撫過壹嘴白須，拱起手：“這位先生修得神通，老朽恭賀！恭賀！”
　　“哪裏，還勞煩土地前來壹趟，多有得罪。”
　　“無妨無妨，先生溫和有禮，難得難得。”土地拄著拐杖就著附近壹顆大青石坐下來，懶得有人間修士喚他出來，平日裏，也就待在土地廟，苦悶的緊，能有人說話，也是頗為舒坦的。
　　或許坐的有些不舒服，土地笑呵呵的敲了壹下杖頭，將身下的石頭縮小壹些，“先生尋老朽上來，可是有事要問？”
　　趴在陸良生肩頭的蛤蟆，翻了翻眼，吹了壹下嘴邊的魚須……喚妳上來，不就是問話嘛，說就是了，平白說這麽客套話。
　　書生看了眼師父，沒說話，回正臉朝對面的土地公笑道：
　　“確實是有壹件事。”
　　說著，他指去身後的這片大湖，“不知土地公，可知此湖裏的老龍是何來歷？”
　　對面，土地順著書生指去的湖面看了壹陣，點點頭，從青石上站起來，臉上帶著疑惑，他此方土地許多年了，自然清楚。
　　“……此湖名金湖，那湖中確實有壹頭老龍，老朽成土地時就已經在了。”
　　老者摸著白須，閉上眼睛想了想，似乎神識回到廟裏正在翻看土地簿，片刻後，才睜開眼睛。
　　“那龍在此間大概已修煉壹千兩百年，號稱金龍大王，但其實是壹條青鱗白腹的蛟龍得道，並非天上真龍下凡，不過，雖然蛟龍得道，但也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與老朽也算和睦相處，就仍由他去了。”
　　壹千兩年？
　　金龍大王？！
　　坐在畫架前的陸良生，聽到老龍修煉的時間楞了壹下的同時，肩頭的蛤蟆卻對這個名字瞇起蟾眼。
　　這時，壹道謙和的聲音響起：“這位同窗真是壹手好書畫。”
　　聽到這聲，陸良生偏過頭，壹個穿著綻青袍子的書生，笑瞇瞇的正盯著他的畫，從湖邊另壹個方向過來，像是看不見石欄那邊拄著拐杖的土地，頗有禮貌的拱手。
　　“小生金淮安，剛才有些孟浪了，還望同窗莫要怪罪。”
　　那邊土地公正在說話行頭上被打斷，意猶未盡的搖搖頭，化作壹道白煙降去地下，陸良生見土地離開，只得起身與那書生說話，打量壹番，對方身上沒有任何法力，就是普普通通的常人。
　　大抵遇上同好，過來說話，那書生也確實如此，看著已有些許雛形的金湖美景，羨慕的稱贊壹番，同是讀書人，免不了拉著陸良生說壹些學問上的事，聽得蛤蟆道人差點又睡過去。
　　好半晌，這金淮安才壹臉滿足的起身告辭。
　　“陸同窗，若是有空，可來城中私塾來尋我，在下隨時都在。”
　　陸良生笑了笑，送他幾步，拱手道：“好，之後在下事情辦完，得閑就來坐坐。”
　　“告辭！”
　　對面那書生舒暢的吐了壹口氣，又重重拱了下手，方才轉身步行離去，或許與上誌趣相投之人，回去的路上，腳步都壹顛壹顛顯得愉快。
　　“看來只是喜歡探討學問的讀書人。”
　　目送對方離開，陸良生坐回去，可惜土地已回到廟裏，再喚出來多少有些墮人臉面，‘明日再喚就是。’
　　想著，道人舉著兩支樹杈繞著湖岸回來，將樹杈丟開挑挑下巴，“陣眼尋好了，等妳畫的差不多，就可以布陣。”
　　“嗯。”
　　眼下陸良生也沒了畫畫的興致，幹脆收了畫架，從懷裏掏出印璽交給孫迎仙。
　　“還有龍王廟還沒拆，妳拿我印璽去城裏見那宇文成都，他自然會聽妳安排，讓此人盡快將湖邊龍王廟觀盡數拆了！”
　　“跑腿的事盡找本道。”道人喝口水，狠狠將塞子按回去，從書生手裏將印璽奪過來，揣進懷裏，“等回了棲霞山，本道告訴妳妹妹！”
　　道人離開，陸良生牽過老驢上了官道，慢悠悠的朝前面的淮陵走去，也看去趴在肩頭耷拉眼簾的蛤蟆。
　　“師父，剛才土地說起那金龍大王名號，妳似乎認識？”
　　搖晃的肩頭上，蛤蟆道人睜著蟾眼，冷哼。
　　“手下敗將！”
　　又是這番話，陸良生露出壹副苦笑的表情，師父當年這是打過多少妖和人？
　　夜色降下，城中燈火升起照亮街道，進入城裏道人腳步飛快穿梭過長街，忽然下意識的停下，偏頭看去城中某處，“妖氣？”
　　隨後拍了壹下腦袋，“管他什麽妖，等陸大書生進城，什麽妖都沒了，懶得多操壹份心。”
　　……
　　與道人相鄰的幾條長街外，壹處館舍還有燈火明亮，剪出窗欞裏壹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捧著書本安靜的翻閱。
　　若是陸良生在這裏，便能認出此人正是之前湖畔碰見的書生。
　　微開的窗欞壹陣風吹進來，燈火搖曳間，外面忽然響起輕柔的腳步，金淮安擡了擡頭，窗外壹道倩影走過，敲響了門扇。
　　“妳來啦。”
　　書生臉上露出欣喜，連忙將門打開，讓女子進來，搖曳的火光照出女子壹身杏黃衣裙，發髻玉珠輕搖，扭著細腰，施施然走進門，金淮安剛將房門關上，女子陡然跪了下來。
　　“公子，妾身今夜過來，就是與公子最後壹面了。”
　　“這……這……怎麽回事，妳先起來。”
　　書生手腳慌亂的去攙對方，可怎麽也扶不起來，記得原地甩著手兜轉，“到底出了何事，妳我歡好，如魚得水……”
　　“不是，妾身想與公子訣別。”
　　那女子聲音淒然，淚水沿著眼角滾落臉頰，低聲道：“是我父親惹來壹個仇人，現在已經尋上門來了，我家大禍臨頭，妾身恐怕也難以幸免。”
　　“啊？”
　　金淮安在對面蹲下來，扶起女子俏麗的臉龐，伸手抹去淚漬，語氣焦急，“那如何是好，不如報官吧。”
　　女子搖搖頭，玉釵蕩著珠子搖動。
　　“……報官救不了我們……”說到此處，話語頓了頓，壹下伸手抓住書生手臂：“不過公子能幫忙。”
　　“我？我手無縛雞之力……怎麽幫得上。”
　　見女子又要哭，金淮安慌了神，“妳說，妳說，在下如何幫忙，妳先起來。”
　　女子止住哭聲，起身跟著書生坐去凳上，手卻是壹直抓著對方不放，火光裏，擠出壹絲笑，金淮安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妳說在下該如何做？”
　　“我家那大仇人，今日已來了淮陵，是壹個書生，身邊還有壹頭老驢，他與公子壹樣是讀書人，公子去求他，或許能化解我家這場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