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使臣將王命 第二百零五章 巧遇部落

　　搶劫是個挺細致的活兒。
　　這件事蕭凡最有發言權，誰都不知道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蕭大人，上輩子其實是個搶劫犯，而且是個混得很失敗的搶劫犯。
　　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身，很多人都是靠著雞鳴狗盜的小偷小摸起家的，這些人都有個共同點，——最後他們確實做大了，然後靠著手中的金錢或權勢，把當年小偷小摸的不光彩經歷拼命鼓吹成忍辱負重，人窮誌不窮的有為青年，美其名曰：白手起家。
　　很遺憾，蕭凡沒達到這個地步，他上輩子的搶劫事業剛剛開始便遭遇了世態炎涼，江湖險惡，步步追魂，壹只腳剛踏進波瀾壯闊的江湖，就被賣假酒的給放倒了，由此也衍生出壹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賣假酒和搶劫，哪個更招人恨？
　　不管怎麽說，蕭凡壹直對剛開始便夭折的搶劫事業抱著幾分遺憾的，他認為是金子總會發光，搶劫犯也能開創出壹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如果沒喝那兩瓶假酒，說不定現在的他至少也該是為禍壹方的惡霸級江湖大哥了。
　　提起江湖，江湖已遠，往事不勝唏噓……
　　“蕭老弟，妳的眼中為何噙滿了淚水？”曹毅好奇的問道。
　　蕭凡壹抹眼睛，抽了抽鼻子：“因為我愛這片土地愛得深沈……”
　　明媚的陽光，湛藍的天空，遼闊的草原，江山如詩亦如畫，英雄豪傑盡為它折腰……
　　曹毅也仿佛全身心的投入了這片美妙的畫卷中，由衷喟嘆道：“是啊，這就是我大明的江山，多麽美麗的風景……”
　　話未說完，蕭凡騎在馬上突然朝將士們揮手大聲喝道：“我們出發去打劫！”
　　曹毅壹副喝湯時吞下蒼蠅的表情：“……”
　　打劫不可恨，煞風景的人才最可恨！
　　正午時分，飯點已過，三千將士早已饑腸轆轆，兩眼開始冒綠光了，身上的毒大米不敢吃，扔了又舍不得，三千個人有三千顆糾結的心。
　　蕭凡壹聲令下，將士們頓時如出籠的餓狼壹般，眼裏閃著綠幽幽的光，開始滿世界找韃子部落打牙祭。
　　越過連綿起伏的丘陵山包，踏著青翠茂盛的草地，蕭凡率領著將士們壹路向北，策馬飛奔。
　　蕭凡心裏很焦急，這裏是茫茫草原，看起來詩情畫意，實則危機四伏。在沒有任何食物的情形下，麾下的將士們很難走遠，士氣會低落到極點，更嚴重的說，如果遇到敵人，他們甚至連刀劍都舉不起來。
　　找到韃子部落已經迫在眉睫。
　　蕭凡策馬奔在最前方，他使勁抽打著戰馬，眼中的風景飛快的倒退，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漸漸深入草原後，四面皆是茫茫的青翠之色，只能靠著太陽的方位來辨認方向。
　　功夫不負有心人，餓著肚子的三千將士跟著蕭凡策馬馳騁了三個多時辰，已經是黃昏之時，遙遠的天邊，目光所及之處，幾絲若有若無的炊煙在天邊慢慢升騰。
　　“前面有人！”蕭凡兩眼壹亮，興奮的放聲大叫道。
　　曹毅瞇著眼打量了壹會兒，點頭道：“不錯，肯定是韃子部落，而且可能只是個數百人的小部落……”
　　蕭凡精神壹振，壹手拉著韁繩，壹手高舉放聲大喝道：“跟我走，有肉吃！”
　　這句話點燃了將士們心中的渴望，強烈的饑餓感使得他們為了食物而充滿了淩厲的鬥誌，聽到蕭凡下令，三千人不約而同發出壹聲由衷的狼嗷，然後……像三千只脫了韁的野狗似的，朝著炊煙的方向蜂擁而去。
　　狂奔中，曹毅打馬與蕭凡並排而驅，迎著呼呼的風聲，曹毅大聲道：“蕭老弟，咱們搶韃子的牛羊，如果他們反抗怎麽辦？當場格殺嗎？”
　　蕭凡騎在馬上喘著粗氣，聞言不由壹楞。
　　對呀，壹心想著打劫，卻沒想過打劫是有可能遇到抵抗的，這種情況怎麽處理？
　　蕭凡想了想，遲疑道：“妳不是說他們只是數百人的小部落嗎？我們有三千人馬，他們不會那麽蠢，敢以卵擊石吧？”
　　曹毅笑道：“韃子性情豪爽好客，同時也最為剛烈不屈，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有人搶他們東西，別說三千人，三萬人他都敢跟妳拼命。”
　　蕭凡呆楞片刻，然後氣得狠狠抽了戰馬幾鞭子，怒道：“多大點事呀？不就幾只牛羊嗎？犯得著拼命？什麽豪爽好客，簡直是小氣透頂！”
　　曹毅：“……”
　　跟強盜沒法兒講道理，尤其這強盜頂著欽差大人的頭銜，搶起東西來那麽的理直氣壯，好象給足了別人面子似的……
　　頓了頓，蕭凡問道：“韃子部落裏的人，都是普通的牧民嗎？”
　　曹毅笑道：“那得看妳怎麽理解了，韃子生性剽悍，他們戰時為軍，下馬為民，妳說他們是北元的軍隊也行，說他們是無辜的老百姓也可以。”
　　蕭凡聞言愈發犯愁了。
　　不殺吧，恐生後患，殺吧，下不去手，真是為了難。
　　騎在馬背上，迎著罡烈的風，離韃子部落尚有數裏之遙，蕭凡思慮良久，看著遠處草原上壹座座小白點兒似的帳篷，他忽然擡高了手，大聲下令道：“全部住馬！”
　　三千將士令行禁止，同時勒住了馬，然後靜靜的看著蕭凡。
　　蕭凡緩緩環視眾人，高喝道：“只可智取，不可強攻！”
　　眾將士：“……”
　　頭壹次聽說打劫還有智取的……
　　曹毅愕然問道：“如何智取？”
　　蕭凡斜了他壹眼，道：“蹭過飯嗎？”
　　“……沒有。”
　　“妳的人生真殘缺啊……”
　　曹毅：“……”
　　於是，在蕭凡的率領下，眾將士下了馬，壹步壹步向韃子部落走去。
　　離部落大概壹兩裏路時，韃子部落也開始不安的躁動起來。
　　見壹支數千人的軍隊向他們走來，每人手裏還牽著兩匹戰馬，部落的韃子們紛紛感到不安和驚恐，很短的時間內，部落裏的青壯紛紛跑回帳篷，取了刀劍，然後聚集在部落圍欄外，眾人驚疑不定的攏在壹起，神情警戒的盯著蕭凡和他身後的三千將士。
　　蕭凡見此情形，急忙遠遠站定，高舉雙手大聲道：“我們是漢人，和平友好的漢人對妳們沒有惡意！”
　　叫了好幾聲，韃子們仍舊壹副警惕的模樣盯著他們，手中的刀劍微微揚起，只要對方有半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沖殺過來。
　　蕭凡急忙擺出壹臉友善和煦的微笑，大聲表示了幾句對他們沒有敵意的話。
　　然後韃子人群中走出壹位老者，穿著略顯破舊的蒙古長袍，老若橘皮的黝黑臉上布滿了皺紋，壹雙渾濁的老眼驚疑的看著蕭凡，不住的上下打量。
　　許久之後，老者終於開口說話：“嘰裏咕嚕，嘰裏咕嚕……”
　　蕭凡愕然：“……”
　　“嘰裏咕嚕，嘰裏咕嚕……”
　　蕭凡：“……”
　　……
　　兩方雞同鴨講不知所雲的說了半天，蕭凡漸漸不耐，重重跺腳道：“我跟這老頭兒簡直沒法溝通！”
　　曹毅嘿嘿直笑。
　　蕭凡氣道：“曹大哥，妳不是跟蒙古人打過仗嗎？應該聽得懂他們的話吧？妳給我翻譯翻譯……”
　　曹毅壹楞，還沒回過神來：“翻譯什麽？”
　　“翻譯翻譯，什麽叫嘰裏咕嚕。”
　　曹毅愕然道：“我跟蒙古人打仗直接上去砍他們的腦袋，又不是跟他們聊天鬥嘴皮子，憑什麽我就得懂他們說的話？”
　　蕭凡傻眼了，楞了壹會兒，接著惱羞成怒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讓不讓人講理了？不管了！弟兄們，上去搶光他們！”
　　“慢著！”曹毅忽然出聲阻止，然後慢悠悠的道：“雖然跟蒙古人打仗不壹定要懂他們說的話，不過幸好我天生聰穎，這些年倒也將蒙古話學了個大概，這次出征妳帶著我，實在是妳天大的福分……”
　　蕭凡：“……”
　　老者又嘰裏咕嚕說了壹大通，曹毅聽了壹會兒，轉頭笑道：“這位老丈是部落的首領，他問咱們是不是明軍，還說他們是蒙古達斡爾族的外支，在關外放牧多年，與明軍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問咱們這麽多人接近他的部落，是何意圖。”
　　蕭凡沈著臉道：“他們是不是歸順了咱們大明？”
　　曹毅搖頭道：“沒有，他們壹直隸屬北元鄂溫克部。”
　　“可他們放牧的地方卻是咱們大明境內呀。”
　　曹毅苦笑道：“雖說是大明，但朝廷壹直未在這茫茫草原建立都護府，關外又沒有天塹隘口，蒙古人放牧還不是想進就進……”
　　蕭凡釋然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蹭他們的飯就不必心存愧疚了，就當我代朝廷收保護費吧……”
　　“……”
　　雙方經過曹毅的翻譯，終於明白了彼此的並沒存敵意，於是雙方頓時放下了戒備。
　　老者很客氣，朝蕭凡右手撫胸行了壹禮，蕭凡也有樣學樣，彼此寒暄了壹番之後，雙方很快消除了對峙狀態，親熱的三五成群聚到了壹起。
　　蕭凡將老者拉出了人群，然後笑瞇瞇的輕聲道：“老丈，天天吃肉紅光滿面，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老者：“……”
　　蕭凡壹臉同情的瞧著他：“天天都吃肉，壹定很膩味了吧？”
　　老者飛快搖頭：“肉很香，永遠也不膩。”
　　蕭凡壹窒，頓時不悅道：“怎麽能不膩呢？壹定膩了！”
　　“不膩！”
　　蕭凡那個氣啊，恨不得當場就叫手下開始打劫算了。
　　沒讀過書的人就是難溝通，他們永遠也不明白啥叫聞弦歌而知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