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

酒徒

歷史軍事

 我想,五千年浩瀚歷史中,重重天威下,總有壹兩個男人站著吧。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壹章 盛世

家園 by 酒徒

2018-8-28 17:47

  “好啊,我還沒見過大商隊什麽樣子呢!”李旭放下碗,爽快地回答。突然,他明白了父親的意思,瞪大眼睛,喃喃地叫:“爹,您,您是說……!”
  “爹年齡大了,想讓妳替我跑塞外!”李懋不敢看兒子的雙眼,盡量用平緩的語調,把自己的意思重復了壹遍。
  “我,我策論是學堂裏最好的。我,我能默寫整本論語!我……”李旭手中的半塊胡餅掉到了地上。昨天這個時候,父親還在和自己討論是考明經還是考進士,到了今天,就變成了替他出塞行商。
  那不是他的夢!在李旭的夢想裏,有過考取進士立於朝堂,也有過持槊上馬稱雄疆場,平素夢想最多的則是穿壹身戶槽的官衣,在上谷郡的縣學邊上買所大宅子,把自己的父母都接進去,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還能讓趙二當家,楊老禿子這些場面人物俯首帖耳。所有少年的夢裏,唯獨沒有像父親壹樣作個商人,每年塞外中原地跑,日曬雨淋也落不了幾個錢,還要受官府差人、族中長者和地痞流氓的欺負。
  已經入了秋,天氣卻依然像盛夏般炎熱。掌櫃的張寶生搬了個馬紮兒,坐在自家的小飯館兒門前壹邊看夕陽壹邊伸著舌頭吹涼風。
  這狗娘養的天氣,就像狗娘養的日子壹樣難過。暑熱壹直穿到骨子裏不說,連喘息的氣兒都粘濕濕的,仿佛竈臺邊上的汙漬般油膩。官道上,往來行人帶起的灰土飄在空中,不知不覺間就把飯館墻面上那只倒扣著的“笊籬”給糊成了壹個泥巴團兒。黑黑的,散發著絲絲縷縷餿臭味道,聞在鼻孔裏令人愈發沒有食欲。
  如果是早年間,張寶生還有心情打上桶井水,把墻上的“笊籬”和頭頂上煙熏火燎的招牌擦拭幹凈。在上谷、河間壹帶,這“笊籬”代表著飯館和酒店,和頭頂上的隸書招牌壹樣,都是主人家的臉面。那時候他的飯館剛開張,又碰上仁壽年的好年景,每天進帳的“肉好”就有十幾個,偶爾壹天運氣佳碰上大主顧,賺上半匹絹都有可能。張寶生家裏的填房與臨近易水河邊那五十畝地就是那時候置辦下的。
  那時候,張寶生記得自己每天恨不得將頭頂上寫著“有間客棧”的牌匾擦三遍。這牌匾是張寶生花了三頭羊的潤筆,求易縣學裏邊楊老夫子給寫下的。人家楊老夫子曾經做過越公楊素大人的錄事官,若不是喜愛這邊塞上的質樸人情,根本不會在上谷郡落腳。他醉中寫就的牌匾雖然沒有“如意”,“臨風”般聽起來有口彩,但勝在貼切自然。想那行路之人在壹眼望不到頭的官道上,猛地看到“有間客棧”四個字,饑渴之意頓生,走進來住壹宿,吃兩碗麥飯,喝幾盞濁酒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可惜好景不長,仁壽年很快就結束了。緊接著年號變成了大業,英明神武的新皇登基後,先修長城再開運河,把府庫裏的積蓄折騰了個幹凈。妳說他把自己的家業糟蹋幹凈了也就該收手了吧,他還偏不,今年初不知道從哪裏又聽來了“仁君登位、萬國來朝”這壹說,力邀各國可汗到洛陽聚首,命令沿途各地必須清水潑街,黃土墊道,市肆酒樓,凡胡人吃飯喝酒皆不得要錢。
  人都說天子聖明,看什麽東西都是那個什麽瞳親照,也就是壹只眼睛看倆影兒,比普通人清楚壹倍,可聖明天子就不知道吃飯付錢這個理兒。上谷郡靠近邊境,奚人、契丹、突厥人往來頻繁,大夥交往得久了,根本分不清誰是胡兒誰是漢種。皇上的優待令壹下,四野裏胡人馬上就多了起來。真的,假的,冒牌的胡人壹隊隊蝗蟲般沿著官道吃過去,就像當地人上輩子欠了他們壹般。如此壹番折騰下來,皇上老人家得了什麽好處大夥不曉得。張寶生就知道自己的酒館為此辭了掌勺、遣散了夥計,易水河邊五十畝地也典給了別人壹半。原來每天回到家老爺長老爺短哄他高興的填房,如今也冷了臉色,巴不得他在前院的酒館裏睡板凳。
  沒錢請掌勺,也養活不起勤快夥計的酒館自然越來越冷清。原來每日忙得腳不沾地的張寶生如今輕閑了,過了午就可以搬著馬紮兒盼日落。日落十分,忙碌了壹天的鄉鄰們回家,若哪個能沽上半斤濁酒,就可以滿足他壹天最後的賺錢希望。
  生意雖然冷清了,可衙門裏的稅還得照交。前些天易縣戶槽李大人門下的小跑腿兒趙二當家特地上門關照過,今
  年“有間客棧”要額外支付五張生牛皮。張寶生好求歹求,趙二當家才看在兩罐子麻油和壹壇子陳年花雕的面子上,把牛皮的數量從五張減成了兩張,但是要求入冬前必須到縣上交割,否則,任何後果由張寶生自負。
  有道是“破家的縣令,剝皮的太守”,張寶生知道交不上稅的後果是什麽。他在縣城裏的幾個同行,如今就在衙門開的客棧裏住著。裏邊據說是壹日兩餐,頓頓“竹筍炒肉片”。隔三差五就有血肉模糊的人從後門被人擡出來,扔到荒野裏去餵狗。可官府不準許百姓殺牛,病牛、殘牛向來是緊俏物資。即便想辦法用驢皮充數,也得有地方尋驢子去。
  官道兩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大戶人家的莊客們抗著木鍬,牽著牲口去主人家裏交工。這些人不會買張寶生的水酒,所以他也提不起精神跟大夥打招呼。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官道盡頭,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有從塞外返回的行商經過。只有他們手裏有上好的皮貨,也只有他們能給張寶生繼續生存下去的希望。
  “寶生叔,今天生意不錯啊!”官道邊,壹個騎著馬的少年人揚鞭戟指。
  “五娃子,托您家老哥哥的福,今天上了三撥客人,竈堂沒冷著!”張寶生捶打著發麻的雙腿站起來,大聲答應。
  與他打招呼的前莊上張大戶家的小五,按輩分,算是張寶生的侄兒。雖然自從張寶生開飯館從商之後,兩家終止了走動。但彼此之間畢竟是壹個宗祠,血脈之間的親近怎麽隔也隔不斷。
  “我爹說了,如果您實在難支撐,就把客棧關了吧!族裏邊這麽多小輩,怎麽著也不會讓寶生叔挨餓!”五娃子策馬又向前走了幾步,回過頭,用皮鞭指點著他說道。
  “煩勞老哥哥了,五娃子,回頭遣下人來抱壹壇子酒,給老哥哥漱口!”張寶生盡力站直了已經有些馱的腰身答道。五娃子是縣學裏的佼佼者,據說是有機會被郡上舉才,去京城參加科考的。在這種前程遠大的年青人面前,他可不敢擺什麽叔公的臭架子。至於五娃子的老爹張寶良的話,張寶生只當沒聽見。去年客棧裏周轉不開,找這個本家借錢,張寶生付出的代價就是出手三十畝好田。真的按對方說的關了客棧回族裏養老,張寶生估計自己剩下的二十畝好田也得換了主人。
  “謝寶生叔,回頭我派人來取,我爹他別的不愛,就好這壹口!”五娃子說笑著跟張寶生道別,拍了拍坐騎,溶進落日的余暉裏。
  “唉!”張寶生長嘆了壹口氣。不怪天,不怪地,就怪自己沒壹個也在縣學楊老夫門下讀書的兒子。如果自己有壹個兒子如五娃子壹樣前程遠大,那些衙門裏的幫閑、鄉裏的小混混還有族中的長房們哪個又敢上門來欺負人 ?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