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隨波逐流

　　無垠的黑色海洋上，壹條由三個人串聯而成的小船蕩漾在水面上。
　　充當船身的桃夭夭位於最中間，趴在水面上，雙手摟著宋九月。在她的身後，則是抱住她雙腿，充當舵手，控制航行方向並提供動力的灰。
　　真是吃苦耐勞的好姑娘啊……桃夭夭想著，對於灰的印象好了許多。相比之下，擔任艦首的宋九月就顯得不那麽有用了。桃夭夭拍著他的頭，責怪道：“我說，身為團隊裏唯壹的男同誌，妳倒是起壹點兒男人應該起到的作用啊！”
　　“呸！”愁眉苦臉的宋九月吐著嘴裏的水，凍得嘴唇發青：“比如？給妳倆壹個溫暖的胸膛？”
　　“……”桃夭夭恨得牙癢癢，宋九月妳個白癡，和我**天經地義，卻在話裏把灰姑娘帶上是什麽意思？她又在宋九月腦袋上拍了壹巴掌，嗔怒道：“笨蛋！妳長得這麽壯，把我的視線都擋住了！還不趕緊看看前面是什麽情況？！”
　　宋九月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奮力擡起頭，努力得到遠眺著。
　　“我看到了！那是個穿著黑袍子的人！”宋九月睜大炯炯有神的眼睛，認真的履行觀測職責。“旁邊好像還有壹個……嗯……不知道是舢板還是什麽，上面也站著壹個人！”
　　桃夭夭瞇著眼睛，盡量防止水花濺到眼睛裏：“什麽人？”
　　“我看哈……光著膀子，拎著壹把金光閃閃的長兵器，氣勢很足的樣子。”宋九月盡可能詳盡的描述著，隨著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他逐漸看清了那張臉：“樣子有點兒眼熟啊。我看看……我靠！爸爸！”
　　不滿的掐著宋九月的臉，桃夭夭虛著眼，不爽的道：“還不知道是誰呢就叫爸爸，妳怎麽知道打不過？！身為男子漢，可不能這麽慫啊！”
　　“不是啊！快拋錨！停船啊！”宋九月激動的吼著，奮力拍打著水花，顯得無比驚恐：“那是我爸啊！”
　　“欸？”桃夭夭楞了壹下，隨即跟著恐慌起來，連忙叫道：“灰姑娘，快調頭！此路不通啊！”
　　灰倒是想要依言掉頭，但她終究不是壹個正常的船舵，在慣性的作用下，連停船都費勁，只能減慢速度，兜著大大的圈子，以這種方式曲線掉頭。
　　壹邊滿舵航行，灰壹邊不解的問著：“九月兄弟，既然是宋家叔叔，為何不上前相見呢？正好能幫咱們解圍啊！”
　　這個世界上可不是每個爹都像妳爹壹樣溺愛子女啊……宋九月腹誹著，卻不知該怎麽解釋，只得含糊的說著：“灰姐姐，這個問題很復雜，總之，咱們現在如果落到我爸手裏的話，多半兒就涼了。”
　　灰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嘀咕道：“這就是人類的叛逆期嗎？和父母之間存在著無法緩和的沖突什麽的，甚至不能相見……”
　　宋九月嘆了口氣，深深佩服灰的腦洞。但他此時也無暇辯解，只能擺動手臂劃著水，起壹些微不足道的作用。
　　要調轉方向還需要壹些時間，宋九月緊張的看著遠處的父親，猜測著眼前究竟是哪壹出。
　　記憶中最難忘的，是父親的背影……呸！想多了！
　　認真壹點，從父親拎著鎏金鏜的架勢來看，大概是在和那個飄在水面上的黑衣人對峙，二人誰都沒有先出手，局面就此僵持著。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宋九月突發奇想，或許，趁勢搗亂壹番，可以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為自己爭取到更好的處境？
　　“灰姐姐，慢壹點兒，掉頭之後先不急著離開。”宋九月說著，仔細的盯著遠處的兩個男人。
　　“妳瘋啦？”桃夭夭驚訝的叫著，“這個時候作什麽死啊，自投羅網？”
　　“別說……噗啊！”宋九月本想酷酷的讓桃夭夭閉嘴，不曾想壹個浪花打過來，準確的拍在他的臉上。吐掉嘴裏的水，宋九月狼狽的嘟囔著：“該死，怎麽忽然起浪了？”
　　原本風平浪靜的水面，忽然蕩漾起浪花。空氣中感受不到氣流的流動，但那浪花卻越來越大，三人組成的小船開始在水中搖曳，逐漸失去了控制。
　　“灰姑娘！穩住啊！”桃夭夭尖叫著，在波浪的沖擊下，於水面上團團轉圈。
　　“我做不到啊！”灰話音未落，已經有黑水湧進嘴裏，她連忙閉上口眼，緊緊的抱住桃夭夭。在這樣波濤洶湧的環境裏，她哪裏還有余力控制方向，現在，灰所能做的，也僅僅是摟緊桃夭夭，努力不讓自己被沖散。
　　說好的無風不起浪呢？宋九月心裏罵著，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抱著桃夭夭瑟瑟發抖。三人就這樣抱成壹團，靠著桃夭夭的浮力，在大浪裏隨波逐流。
　　……
　　遠處，禪主雙手結印，原本平穩安靜的水面忽然變得暗流洶湧，波濤起伏。
　　失去了禪主的有心加持，宋美人腳下的帕薩特再也無法漂浮在水面上，飛快的沈沒著。宋美人情急之下，只能趕忙把王建華和海珠抱起來，壹手壹個。同時，他以氣禦鏜，使其漂浮在水面上，為他提供了壹個僅有的落腳處。
　　該死。宋美人皺著眉，心想著，如果隨身備著些汽艇救生船之類的就好了，自己，還是安逸的太久了啊。
　　“看來宋先生心意已決，”禪主面具下的聲音仍舊波瀾不驚，似乎壹點兒也不為計劃的失敗而惱怒，“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會強人所難，索性——將您淹死在這冥河中罷。”
　　“切，淹死我？”宋美人輕蔑笑笑，扛著兩個女人，腳踏鎏金鏜，於波濤之中搖曳。“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我不會遊泳，妳又怎麽淹死我？”
　　這邏輯……乍聽之下，還挺有道理。
　　禪主似乎也被這句話繞懵了，在轉瞬即逝到底錯愕後，他冷哼壹聲，雙手變印，喝道：“起！”
　　原本就不平靜的波濤洶湧陡然升級為了驚濤駭浪，黑水翻騰起壹人高的浪花，重重的拍打向水面的宋美人。
　　因為雙手被占用的緣故，宋美人使不出任何的反抗手段，只能駕著鎏金鏜，努力的閃躲著巨浪。鎏金鏜很快，巨浪卻也不慢，宋美人側過身子，將將避過壹波巨浪——看似只是會被打濕，但傻子都猜得出來，被這黑水潑在身上，壹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遠處的宋九月三人則被浪花折騰的天翻地覆。宋九月壹手摟緊桃夭夭，另壹只手艱難的探向葫蘆，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葫蘆裏取出壹根捆仙索——說是捆仙索，事實上只是會自動打結的壹條比較結實的繩子罷了，但在此時，它則派上了巨大的用場。
　　宋九月手捏指決，閉著眼睛，驅使著捆仙索，胡亂的將三人捆在壹處。這樣的話，就算海浪再大，三人也很難被沖散。只要都守在桃夭夭身旁，就不會沈到水下，被淹死的風險自然小了很多，興許能活下來吧。
　　被壹波海浪卷起來，高高舉起，宋九月也算享受了壹把沖浪的快感，下意識的睜開眼睛想要看壹眼，卻看到了不遠處的爭鬥。
　　壹記海浪拍向宋美人，被他躲過，但波浪之中，壹股黑水忽然凝結成巨鯊的形狀，宛如有意識壹般咬向了宋美人。
　　鎏金鏜飛得很快，宋美人沒有被咬到。但他腋下夾著的海珠，則被巨鯊咬住了腿，拖拽著離開了宋美人，沈入了水中。
　　“海珠！”
　　“海珠姐！”
　　父子二人異口同聲的喊道，無心去管騰出壹只手的父親會使出什麽手段，宋九月側著臉，大聲喊道：“夭夭！咱們得過去救人！”
　　“噗啊！怎麽……咕嚕嚕……”話沒說完，桃夭夭就再壹次被水淹沒。但宋九月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怎麽救？三人現在，自身都難保。
　　宋九月緊閉雙目，摸索著從葫蘆裏掏出壹對小瓷瓶，拔開了瓶塞：“阿耀阿琴！快……咳咳！”
　　出乎意料的是，阿耀和阿琴剛出了瓷瓶，便逃命似的飛向空中，狼狽的躲避著壹波比壹波高的巨浪。
　　“主公！”宋九月頭壹次聽到阿琴如此驚慌的聲音，“此乃冥河之水，我夫婦無**遮蔽，魂魄若是沾上這黑水，當時便會被壹點點沖刷掉，魂飛魄散！”
　　該死！宋九月心裏罵著——他已經無暇張嘴說話了。沒成想叫兩個鬼將出來幫忙，反而讓他們置身險境，該死！真該死！
　　除了不怕水淹的桃夭夭外，灰也和宋九月壹樣，口鼻裏積了越來越多的水。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淹死！灰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她精於體術，可其余的各種法術卻是壹竅不通。眼下的情況，她也只能隨波逐流，束手無策。
　　“啊！！！！”
　　不知何時，宋美人騰出來的壹只手中握著王建華的鬼頭刀，迎著撲過來的巨鯊，奮力砍去！
　　抽刀斷水，巨鯊被斬為點點水珠，散落在海中。但不等宋美人高興，越來的越多的波浪開始凝結成巨大而奇形怪狀的東西：黑鯰、巨鱷、海豚、長鯨、滄龍、鄧氏魚、鬼頭……
　　宋美人怒目圓睜，壹刀又壹刀，斬斷了壹只只巨獸，卻總有新的怪物再次凝結出來。
　　“饒是宋先生神功蓋世，又如何……殺得死，水呢？”
　　驚濤駭浪的最中心，禪主懸浮在空中，雙手虛握，操縱著滾滾波濤。
　　他伸手壹指，宋美人的腳下忽然形成壹個巨大的漩渦，迸發出強大的吸力，似乎要將他吞噬其中。
　　宋美人面色壹緊，操縱著鎏金鏜想要離開，卻敵不過那漩渦，被牢牢的吸住，就算沒被吞噬，也只能僵持在空中。
　　“啊！！！！！”再次怒吼壹聲，宋美人將鬼頭刀咬在嘴中，手中綻放起金光，壹頭獅子虛影咆哮著竄出去，徑直撲向腳下的漩渦。
　　金光與黑水撞在壹起，化作了騰騰的蒸汽，漩渦被破，又恢復成了平靜的水面。
　　有效果！宋美人面露喜色，但這喜色僅僅壹閃而逝——這無邊無際的黑水，就算能被自己的靈力中和，可自己哪裏有那麽多靈力？
　　他打出壹張張極品符篆，烈火金光交相輝映，擊打在水面上，炸出越來越多的蒸汽。可眼前的水平線，卻未曾見到壹絲壹毫的下降。
　　斬斷壹條黑水凝成的飛魚，宋美人苦笑著，看了眼懷裏的王建華。
　　“小華，或許……妳我兄妹二人，要命殞此處了。”
　　“無妨！”王建華擠出壹個淒慘的笑，脈脈含情的雙目看著宋美人弧線堅毅的下巴。能與他死在壹起，已經是自己不曾敢想的幸福了。
　　“呵，妳這丫頭……”宋美人搖搖頭，似是無奈，又似是慶幸——於他而言，有個知心的人共赴黃泉，也撐得上是善終了。
　　可惜……宋美人心想，若是早知如此，便對兩個孩子好壹點了。
　　他看到了遠處隨波逐流的宋九月，暗暗搖頭：這臭小子，總是摻和進莫名其妙的破事裏面。自己和孩子他媽都不是這個德性，小兔崽子到底隨了誰？他太爺爺？
　　穿過驚濤駭浪，宋九月無意間和父親的眼神對上。那雙向來漠然、冷酷、高高在上的眼睛，今天卻出乎意料的有了壹絲溫柔。
　　原來……爸也會關心我嗎？宋九月笑笑，很快又被浪花拍在臉上，再也笑不出來。
　　切，老頭子，還有姑姑……不管怎麽說，總得試著救救妳們啊……
　　“夭夭，保……咳咳，保重！”宋九月將頭伸出水面，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
　　“保重……咕嚕嚕……呸！保重什麽啊？！”桃夭夭甩著濕漉漉的頭發，正要找宋九月，忽然面色壹變，驚叫道：“妳做什麽！咳……宋九月妳瘋了？！”
　　將三人捆在壹起的繩子忽然松開，宋九月奮力掙脫開桃夭夭的手，對著空中的禪主擲出了什麽東西，大喝道：“嘿！孫賊！”
　　同樣身為宗師的禪主怎麽會中這種小孩子玩鬧似的暗算。他的背後仿佛長了眼睛，擡起手，輕描淡寫的接住了宋九月扔來的東西。
　　“黃口小兒，竟妄圖……”他看向手裏的東西，話語不由得壹滯：“嗯？！”
　　手裏的，是壹只精致的紅色高跟鞋。就算禪主避世多年，也認得這東西，不由得啞然失笑：“壹只高跟鞋能作甚？效仿諸葛孔明，送司馬懿女裝以作激將？”
　　“孫賊！爺爺來了！”壹浪高過壹浪，卻終究擋不住宋九月探出水面的得意的臉，和手中高高舉起的另壹只高跟鞋。
　　那時沒把這雙鞋子扔掉實在是太明智了。
　　宋九月慶幸的想著，身體忽然掙脫水面，徑直飛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