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鬼市

　　鬼市，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这种特殊的集市，有着和人类交易几乎同样悠久的历史。
　　不仅活人拥有消费需求，大量滞留在阴间的鬼魂们，或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投胎，或是为了修行，或是为了排遣总之，这些本就不该存在于世的人，有着太多太多的n，也就愈发的需要通过交易来满足各式各样的n。
　　和人类集市一样，在鬼市发展史的早期阶段，往往只有几个亡魂，相约定期，互通有无。时间长了，鬼魂之间口口相传，圈子不断扩大，也就渐渐形成了集市。
　　早期的鬼市不太正规，事实上，这种另类的集市也很难正规没有去阴间的鬼魂们，收不到家人子嗣焚烧孝敬的冥钞纸钱。而阳间的钱又沾着太重的世俗气和阳气，一般的鬼魂甚至无法触碰纸币。
　　因为长期以来一直缺乏一种可靠的等价物，大家在交易时多以“以物易物”的形式进行，根本没有物价一说。在某些秩序混乱的地区，甚至没有公平可言。
　　在许多地方的传说中，“鬼市”往往只在夜晚开放，日出及散。这种说法是很贴切的，大多数修为不高的鬼魂见不得阳光，也就只能在夜里行动。但另一方面，鬼市上的贩夫走卒可不只是死鬼，也有不少活人。
　　当然，也可能那不是鬼市，只是为了躲城管的夜市罢了。
　　鬼市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可以打灯，但不能照脸。这个规定不是为了防止大家被彼此的狰狞面目吓一跳，而是鬼市上的许多商家顾客，都是为了隐藏身份才来这阴阳混淆的地方交易的。
　　比如现在的宋九月。
　　在城郊的一个大型菜市场，宋九月叼着烟，带着一定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玩着手机，看似漫无目的的走着。
　　“嗯进了北门先往南走，第一个路口往东走，看到一家翠花干果批发”
　　低声读着手机上的文本，宋九月抬起头，找到了其中所说的干果店。
　　“走到店门口，往南走，一直走到二东蛇果专卖，然后再往西”
　　“走到丁字路口，往南走一百米，道路东侧，永强冷鲜肉和兴盛奶制品中间有一条小巷，走到头”
　　“道路尽头，北侧是西方水产为什么菜市场里会有水产店啊？”
　　宋九月嘀咕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水产店。
　　一个精瘦的男人坐在门口的一把躺椅上，颧骨上有一块红色胎记。他闭着眼，手边放着一台半导体，里面放着的不知是越剧还是黄梅戏，宋九月分不太清。
　　“老板，做生意吗？”宋九月照着克里斯蒂娜的吩咐，上前说着。
　　瘦男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懒洋洋地道：“今儿老板娘做头发去了，不做生意。”
　　“哦。”宋九月应了一声，看到店门口一个养着螃蟹的玻璃缸，走上前去，在缸上敲了四下：“这螃蟹怎么卖？”
　　瘦男人关掉半导体，坐起身来，掸了掸裤子，往屋里走：“三块一斤，十块三斤。”
　　宋九月跟上他的脚步，同时说着：“给我装上二十斤。”
　　“好嘞！”男人的眉眼间露出一丝笑意，“您里面儿请！”
　　点点头，宋九月跟着男人，先进了一扇门，走到一个砌着几个水池的房间。
　　瘦男人对着宋九月招了招手，指着墙角的一个水池，客气地笑着：“您请！”
　　深吸一口气，宋九月想起克里斯蒂娜的叮嘱。
　　“他请你进水池的时候，别犹豫，别露怯，走到水池沿儿上，跳下去就好记住，一定要脚朝下，切忌别扎猛子！”
　　我也不会扎猛子呀！宋九月想着，遵照克里斯蒂娜的叮嘱，跳进了水池里。
　　池水冰冷刺骨，冻得宋九月快要憋不住叫出声来。池子明明很浅，仅仅一米多深的池水，宋九月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没入水中，还在飞快的下沉。
　　下沉了三秒左右，宋九月忽然觉得身周一轻，不再受水压的影响。
　　“扑通！”
　　宋九月跌在一块巨大的海绵垫上。多亏早有准备，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靠，高科技呀”宋九月嘀咕着，站稳脚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狭小的暗室内，墙壁上挂着一个烛台，亮着聊胜于无的烛光。
　　面前是一扇门，宋九月没有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耳边瞬间传来鼎沸人声，入眼是一片拥挤热闹的集市。
　　“欢迎光临鬼市！”耳边响起一个甜腻的声音。
　　宋九月扭头看去，自己的旁边，栽着一棵槐树，树上长着一张女子的脸。
　　人脸笑着，双眼里闪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光。一根树枝低了下来，树梢挂着一只小灯笼：“请带好您的灯笼，祝您购物愉快！”
　　接过小灯笼，宋九月点点头，往集市里走去。
　　凤仙的鬼市，在整个华北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正规。
　　数不清的摊贩，被分成一个个小摊位，相互之间用铁架隔开，看起来虽然拥挤却也井井有条。
　　摊位前穿梭着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狐仙精怪，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热闹的景象，看起来和人间的商场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在于，这里很黑，头顶的天花板上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每个客人手中都举着一个和宋九月手里一般的小灯笼，发着莹莹的白光，不太亮，只能照亮一小片范围。
　　宋九月知道，这灯笼不是用来探物的，而是用来看货的。
　　仔细一看，会发现每一个摊位的主人，都缩在阴影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面前的摊位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摊上放着一个烛台，燃着一根白色的蜡烛，微弱的灯光能让客人看去摊位上摆着大概是什么东西，但质量如何，品相如何，还得拿着灯笼靠近照一下，才能看清。
　　鬼市还有一个规矩入手即买。一应商品只能看不能摸，一旦上手，就必须购买，没得商量。
　　看着热闹喧嚣却又鬼气森森的集市，宋九月有些紧张，压了压帽檐。
　　他的身边立着一面牌子，上面是鬼市的地图。
　　宋九月现在位于“丁字号入口”，面前的摊位是“货品区”。往北走，是“nn”，往南走，是“劳务区”。
　　嗯，应该往南。
　　宋九月想着，习惯性的想要点根烟。香烟举到嘴边，宋九月却忽然想起克里斯蒂娜的另一个叮嘱，连忙放下香烟。
　　“鬼市之中，严禁烟火。”
　　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火星也可能用于照明，但鬼市之中，除了鬼市市场管理处给每个客人分发的灯笼以外，不可以使用任何照明工具。
　　光头也不行。
　　昏暗的光线让宋九月有些不适应。他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着是否要掀开眼罩，用左眼看路。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在凤仙，神侯也是一号人物。如果被有心人认出这只眼睛，或许少不了麻烦。
　　“算了，赶紧找到地方就离开。”宋九月嘀咕着，照着指示牌给出的路线，快步走着。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低着头，宋九月走得很快。因为帽檐压得过低的缘故，在加上鬼市的照明条件实在恶劣，宋九月看不太清道路。
　　他正走着，脚步忽然一顿，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哎呦！”
　　果然，宋九月身前传来一个老迈的叫声，紧接着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我撞到人了？
　　宋九月有点儿紧张，抬高一点帽檐，举起灯笼，看着面前的景象。
　　“哎呦我的老腰呦”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佝偻影子倒在宋九月脚下，袖子里伸出一只皮包骨头的苍老的手，捂着腰，不住的snn。
　　“大娘，您”当惯了五好青年的宋九月一愣，正要上前搀扶，却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鬼地方，就算是个乞丐都不是等闲之辈，岂会有人因为自己这么一撞就倒地不起？又不是纸人！
　　宋九月眯起眼睛，裤子口袋里的手中，攥紧了一截锁链。
　　看样子，自己是摊上事儿了。
　　“哎呦！大家伙儿都给做个见证！就是这小子撞得我！”那佝偻人影似乎是个老太太，snn着，招呼着四周的人。
　　碰瓷儿的
　　宋九月一怔，眉头更紧了几分。
　　周围的路人和商贩只是瞟了一眼，就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不做理会，不想沾惹是非。
　　倒是有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影，同样披着斗篷遮着脸，立刻一拥而上，将宋九月围在中间。
　　同伙儿？
　　“小伙子，是你把人家老太太撞倒的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把年纪了，把人撞坏了怎么办！”
　　“先别说那个，老人家身体要紧。来，小伙子，搭把手，赶紧扶老太太去看仵作”
　　“二娘？！二娘您没事儿吧？！我草拟大爷的，是不是你把我二娘撞倒的？我今儿饶不了你！”
　　“这位兄台，冷静冷静！有什么事儿好商量嘛，和谐社会何必动手呢？”
　　唱白脸的，唱红脸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不仅老太太的同伙，被这群汉子一闹，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倒不是要来主持公道，绝大多人都只是看个热闹。还有一小部分人，则是在观察宋九月的反应，如果这人就这么被人敲上一笔，就证明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到时候，就该他们上班了。
　　宋九月眯着眼睛，紧了紧手中的锁链，知道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在他心里，属于宋九月的那部分叫苦不迭，一时手足无措，但从叶长溪那里继承下来的一部分，却莫名的亢奋起来，似乎巴不得搞出什么大事情来。
　　“切。”宋九月冷笑一声，蹲下身子，去搀扶那老太太。
　　“大娘，没事吧？”宋九月压低嗓子，故作关切的说着。他伸手攥住老太太的骨瘦如柴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将其揪了起来。
　　看这手感，分明是个死鬼。
　　揪着老太太，那隐藏在兜帽下的一张脸也被宋九月看得一清二楚一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老迈面孔，双眼浑浊而狡猾，下巴看起来有些歪，让人感觉莫名的违和。
　　宋九月盯着那个下巴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假下巴。老太太原本的下巴似乎是碎掉了，大概是火化之前，入殓师重新为其做了一个下巴。
　　被宋九月目光如炬的盯着，鬼老太莫名的有些心慌。她躲闪着宋九月的眼神，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台词：“你你你你别走！就是你撞得我？”
　　“就是，你小子别想走！”
　　“必须给老人家一个交待！”
　　“说吧！公了私了？”
　　“兄弟，哥哥建议你私了这鬼地方你也报不了警呀！哈哈！”
　　环视众人一眼，宋九月轻蔑的笑笑。
　　鬼市不禁碰瓷，自然也不禁私斗。
　　“人就是我撞得。”宋九月毫不避讳的承认了，仰起头，一脸傲然，“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好小子，好大的胆子！”
　　“这鬼市可不是你们生灵能放肆的地方！”
　　“动手吧！别跟他废话！”
　　“上！干他”
　　众人嘈杂的话语声还在响着，忽然被一阵锁链的叮当作响声打断。
　　宋九月攥着一截锁链，毫不留情的n了老太太的胸口，轻佻的吹了个口哨，透过老太太身体锁链仿佛活过来一般，灵活的钻入人群，带来一阵惨叫。
　　“啊！！！”
　　一众大汉惨叫着，纷纷摔倒在地。
　　那不起眼的一根黄铜锁链，眨眼间便精准无比的洞穿了每个人的心口，穿铜钱似的将他们串成了一整串儿！
　　一抖锁链，将一串鬼魂揪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老太太。
　　“大人饶命！误会！误会呀！”老太太再也不结巴了，嘴皮子利索的说着，连连讨饶。
　　一只45码的鞋子踩在老太太的脸上，宋九月此时可没有一点儿尊老爱幼的兴致，弯下腰，看着老太太裂开的下巴，冷笑着：
　　“就是我撞的你小爷我不光撞你，还要揍你！你能怎样！”
　　“大人！老身，老身”老太太还想求饶，却被不知该说些什么。
　　“给你个机会。”宋九月笑着，鞋底捻了捻老太太的脸，“问你个问题，说实话就饶你一命！”
　　老太太大喜：“大人但说无妨！老身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一怔，老迈狰狞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羞惭：“老身老身生前是个碰瓷儿的，一次盯上一辆大卡车，万万没想到人家跑货运的那么胆儿大”
　　宋九月恍然。
　　原来不是坏人变老了，而是老人坏死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