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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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壹章

大明文魁 by 幸福來敲門

2019-5-19 15:55

述劍(兩更合壹更)
  決心下的容易,但要作卻是千難萬難。
  奏章寫完,吹幹墨跡,林延潮對著桌案,整整坐了壹夜,從天黑至天明。
  林延潮目光凝於火燭之上,壹夜水米未盡,不知不覺窗外天色淺白。
  狀元及以來,林延潮深知憑皇帝的信任,再抱緊申時行的大腿,壹步壹步在官場上升遷,十幾年後就算比不上申時行,但也能與朱賡比肩。
  只要自己能沈下心來,學得申時行,朱賡那壹手韜光養晦的功夫。
  但做官,難也難在韜光養晦上。
  多磕頭,少說話是能做大官,但林延潮的誌向是修齊治平,而不是修身,齊家,做大官。
  林延潮合上奏章,這也許是自己為官最後壹封奏章了。
  天色將明,林延潮沒有半點睡意,倒不如於書房裏踱步,壹擡頭正見壹副字。
  這是當年顏鈞送給自己的壹詩,乃王艮,王心齋所書。林延潮敬重顏鈞當初對自己的指點之恩,回去後珍而重之地將這幅字裱好。
  讀書時,林延潮將朱熹的掛在書房裏勵學。但為官後,卻將壁上之詩換作了這首,每日都要讀來數遍磨誌。
  林延潮仰頭將此詩反復念了數遍,轉頭去見壹旁劍匣。
  林延潮抽劍出匣,頓時滿室寒光。
  林延潮不由以袖撫劍,燭火映著寒光。林延潮目視劍刃,自顧道,今日並非是泛海,而是述劍。
  何為述劍?
  十年磨壹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為不平事!
  讀此詩句,頓覺氣不能平。
  “來人!”
  林延潮壹聲道。
  書屋外,陳濟川推門而入,他在外已是侯了壹夜。
  “取我新作的官袍來!”
  陳濟川應了壹聲,當下捧起六品鷺鷥補子官服給林延潮。
  林延潮更衣完畢後,將奏章納在袖中,如挾劍而行般走出屋外。
  林延潮頓住屋前,仰起頭看了壹會天邊的魚肚白,然後低頭壹彈官袍,笑道:“新作的,不穿可惜了。”
  陳濟川知林延潮決心已下,當下道:“請老爺吩咐。”
  林延潮點頭道::“備車去通政司!”
  通政司門口,立有不少禦史,科道,都是來投奏章的。
  不少官員也見到林延潮。
  眾官員心底揣測,林延潮乃天子近臣,所言隨時可以上抵天聽,什麽事還需來通政司來投帖,這不是繞彎子嗎。
  唯壹可能就是彈劾官員的奏章,這也是,聽聞張居正當國時,與林延潮素來不和。
  眼下林延潮窺測聖意,來此落井下石也是理所當然嘛,破鼓總有萬人捶嘛。現在的朝臣們總是要踩張居正壹把,來顯得與他劃清界限。
  那麽林延潮通過彈劾張黨官員,來獲得名望,也是理所當然。
  官員議論了幾句。
  林延潮將奏章上通政司後,即行離開。
  通政司的屬吏將林延潮的文章帶入衙屬中,幾位通政司的官員聽說是林延潮的文章後,都是露出了翹首以待的神情。
  上壹次林延潮來通政司遞壹書,被通政使倪萬光贊為僅次於,,後天下四至文。
  眼下林延潮這封奏章壹上,大家都是笑道,林三元這等文宗,不知又寫出什麽華國文章來?
  立即有官員將林延潮遞上的奏章節寫副本。
  這名抄錄的官員拿起林延潮的奏章,讀未三句,失聲呀了壹句,手中沾滿墨汁的羊毫筆掉落在地。
  另壹名對錄的官員,見對方這般神情,不由好笑,當下接過奏章來讀之。這官員讀了不過三分之壹,額上汗如雨下,捧著奏章的雙手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其余通政司的官員,見這兩名官員的神情,連忙趕來讀此奏章,結果各個面無血色。
  當下壹人起身厲喝。
  “快,立即稟告司長,通參。”
  “先不要發六科廊傳抄。”
  “此事不能壓,也壓不住。”
  “那總要想想辦法。”
  “此奏章壹上,不說林三元了,恐怕連我通政司,也壹並遭殃。”
  通政司眾官員都是驚呼。有人側目,有人驚懼,有人含淚。
  “朝堂上要出大事了,這是要把天給捅個窟窿啊。”
  “若非我有妻兒老小,吾當在此奏疏末附名!”
  “慎言,妳不要命了。”
  “林三元,此乃以卵擊石!”
  “不,此敢為天下先!”
  因壹封奏章,通政司裏,官員們亂成壹片。
  文淵閣中。
  張四維坐在寬椅上,神情疲倦,以手指捏著眉心。
  這壹個月來,言官奏章交遞攻訐,他左支右絀,實已是精疲力竭。
  前壹段其弟張四教來家信,說老父病重的消息。
  張四維的父親張允齡,當年用壹輛小車,從山東河南買糧運糧兌鹽引,換來了張家今日的基業
  張四維聽聞老父病重,念起了年少時進京趕考時,父弟在黃河渡口相送。
  張四維坐在孤舟上,壹別千裏,誰料科舉得意,中進士選翰林,父親又與兵部尚書王崇古,內閣大學士馬自強兩家聯姻,壟斷整個山西的鹽業,張家更進壹步。
  想起父親對張家壹生的貢獻,張四維忍不住唏噓。
  若是張允齡真的病重,那麽自己身為首輔要返回守制,按律制需二十七個月。不去不行,張四維沒有張居正這麽大的膽子,敢於奪情。
  若張四維自己這壹去,這首輔當由申時行來替補。
  申時行是個敦厚之人,任首輔後不會清算自己。何況自己任首輔日淺,也沒什麽把柄好讓人抓,退下去正好將這爛攤子丟給申時行。自己沒有張居正,以身當國的氣魄,所以首輔這位子就燙屁股。
  想到這裏,張四維仰頭望著窗外朱紅色的宮墻,然後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相爺,相爺,出大事了!”董中書壹臉驚慌地進入值房。
  張四維厭倦地道:“何事?”
  董中書牙齒輕顫道:“方才通政使倪萬光,送來這壹奏章抄本,是由林延潮所遞。”
  張四維返身道:“什麽?”
  董中書將奏章遞給張四維。
  連張四維這等城府深沈,喜怒不形於色之輩,見了這封奏章後,當堂吸了壹口涼氣。
  張四維將奏章用手壓案上急聲道:“立即命倪萬光扣下此奏章,不可遞於聖上,太後!”
  “晚了,林延潮在通政司投完奏章,回頭又去會極門又遞壹本,此時奏章已在文書房了。”
  “什麽,”張四維頓覺山嶽壓在身上,他踱步細思了壹陣道:“林延潮,這是要拉我與申吳縣下水啊!他怎敢肯定老夫會履行承諾,擬旨保他?”
  董中書哼了壹聲道:“不錯,相爺若不保他,這奏章壹上,林延潮輕則下獄,重則流放充軍。幸好,本朝已是許久沒殺士大夫了。”
  張四維搖搖頭道:“難說,此奏疏可比當年海瑞,楊繼盛……”
  說著張四維持奏疏讀起:“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侍講臣林延潮謹奏;天下為公,立君為民,臣以死諫君二事……”
  張四維讀之數句彈章道:“文不為心聲,矯飾爾,此文字字如鐵,壹壹垂丹青,真雄才,真雄才!”
  董中書道:“可越是如此越是攻心,天子,太後必然震怒。相爺,要三思啊。”
  張四維沒有說話,而是擺了擺手示意董中書不要說話。
  三思之後,張四維向董中書問道:“以妳觀看林宗海是何人?是否是不要命了,敢以死諫君之臣?”
  董中書聞言也是仔細思考,當下道:“與他共事數年,以我觀林宗海為人,其擅長於謀事,亦工於謀身,不似能作出此死諫之事的人來。”
  張四維合掌,松了口氣道:“正是如此了。”
  張四維目光壹轉問道:“申時行來值房了?”
  “申閣老似剛剛到。”
  張四維從案頭上拿起官帽戴上,吩咐道:“隨本輔去見他。”
  董中書聞言壹驚,張四維位在申時行之上,哪有首輔屈尊去次輔值房的道理。
  董中書要勸但見張四維已是毫不猶豫,離開值房。
  慈寧宮。
  宮女將垂珠簾放下後,皆退了出去。
  恭妃,鄭嬪數位嬪妃恭敬地侍立在李太後左右。
  李太後手剝著念珠笑著道:“哀家虔誠禮佛,茹素多年,壹直都是淡泊養生。雖值五十大壽,但也不想大肆操辦。妳們也不必太操心,似以往那般就好了。”
  近來十分得皇帝寵愛的鄭嬪笑著道:“母後為陛下操持半輩子,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這都是母後弼成之功啊。母後身在後宮安詳清福,這五十華壽當好好辦才是,否則不是辜負了四海臣民對妳仰戴之情嗎?”
  鄭嬪說完,李太後指了指鄭嬪,笑著道:“就妳會說話,哄我這老太太歡喜。”
  鄭嬪嬌笑道:“母後,嬪妾哪有哄妳,句句都是心底話。”
  眾嬪妃們聽了都是應景地笑著。
  倒是太後身旁幾位老嬤嬤,卻是看出,眾嬪妃們都是看太後的臉色行事,鄭嬪表現過於操切了,如此反而不得太後之喜。
  “恭妃,妳有什麽看法?”
  聽太後壹問,坐下下首的恭妃有幾分緊張,連忙道:“母後,臣妾聽眾姐姐的就是。”
  李太後見恭妃仍是壹副見不得大場面的樣子,心底卻沒不喜,她與恭妃當初都是皇帝身旁的宮女出身,對她怎麽都有壹份憐惜之意,何況她還生了皇長孫。
  李太後笑著道:“妳封妃有些日子,不必事事如此謹小慎微。”
  “臣妾謹記母後教誨。”
  鄭嬪,恭妃說完,眾嬪妃們繼續討好著李太後,變著法哄著她高興。
  李太後滿臉慈祥,自也樂見得嬪妃們在自己面前邀寵。
  宮女奉上茶,李太後呷了壹口,眉頭輕皺道:“濃。”
  宮女依言端下。
  就在這時,壹名太監神色慌張地走入殿來,在李太後身後的嬤嬤說了幾句,然後遞上了壹奏本。
  這嬤嬤將奏本給李太後送去。
  李太後本不以為然,但看了幾眼臉色就變了,接著……
  “太後!”
  “太後!”
  幾名嬤嬤上前攙扶。
  卻見李太後手持奏本,顫抖道:“亂臣……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眾嬪妃們幾時見李太後氣成這等樣子,壹並呼道:“母後!母後!”
  但見奏章從手中掉落在地,李太後身子壹搖晃,直挺挺地摔倒在塌上。
  “不好。”
  “太後暈過去了。”
  “快,宣太醫,太醫!”
  而身在皇極殿的小皇帝從龍椅上,霍然站起身來道:“來人,來人!”
  張鯨,張誠,高淮等十幾個親信太監見小皇帝龍顏大怒,都是嚇得渾身顫抖道:“萬歲爺息怒,萬歲爺息怒,有什麽事吩咐奴才,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啊。”
  啪!
  小皇帝將奏章擲在案上,臉色鐵青地道:“張鯨立即率錦衣衛將林延潮拿下,傳令封鎖九城,不要此賊子跑了!”
  幾十名太監在中極殿裏跪了壹地,他們幾時見過天子發此盛怒。
  天子之怒,血流千裏。
  林延潮就是吃了壹百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如此啊!
  “林延潮?”張鯨壹愕。
  “朕再與妳說壹遍,日講起居官林延潮!”最後林延潮三字,壹字壹字從小皇帝口中崩出。
  “是,奴才這就去。”
  “滾!”
  小皇帝暴怒之下,張鯨嚇得三魂六魄丟了壹半,倉皇離殿。
  但見張鯨出門還未幾步,卻又轉回來。
  小皇帝怒道:“張鯨……”
  張鯨未等皇帝說完立即跪下道:“陛下,林延潮就在殿外。”
  “什麽?”小皇帝壹愕。
  張鯨道:“陛下,林延潮沒有走,在左順門求見。”
  小皇帝聞言不由肅容。
  會極門前的廣場壹絲風也沒有。
  六十年的,壹名官員就是在這門前對百官喊道:“國家養士壹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
  是日,兩百余文官此,撼門痛哭,死節力諫!
  明代士丈夫之士風,錚錚如此。
  但天子命錦衣衛廷杖,十七人被打死,從此衣冠喪氣。
  在內侍指引下,林延潮跨過會極門,身後二十余名大漢將軍押陣。
  壹反諫臣的慷慨激昂,林延潮這壹刻反是容色平靜,神情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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